第129章
寿县很小,熟悉历州和郧阳的陈邻,看到寿县城墙的第一眼如是评价。
自银环妖蛇之后的第九天清晨,陈邻和闻人兄妹一起来到寿县城外。城门外排着两排很长的入城队伍,这些排队之人,或肩挑或推车,都满载着蔬果禽蛋米粮等货物,城门口有两列军士正在一个一个地放行。
“这些人在做什么?”陈邻勒马停下脚步,站在两列队伍最后,一边看向城门口,一边向身边的闻人宁问道。
“这些都是准备进城做生意的人,正在排队缴城门税。”回答陈邻的,不是闻人宁,而是闻人静。
“可是,”陈邻指着一些并没有携带蔬果也在排队之人,道:“他们为什么也在排队?”
“只要他们身上有官凭路引,证明是城中居民就可以不用排队。”闻人宁向陈邻解释,道:“当然,陈仙长也无需排队。”说着催马上前,距离城门还有数米,就见一个身披竹甲的军士一路小跑过来。
以陈邻的耳力,当然很轻易地听到了双方的对话。大致是军士通名报姓,然后向闻人宁见礼,问其为何大清早地从城外回来。
这些问话里并没有盘问的意思,陈邻在历州当了一年青皮,很容易分辨出,军士的口气里满是巴结讨好。
没过一会儿,闻人宁骑在马上稍转身子向陈邻和闻人静招手示意。然后三人在城门军士的恭敬中,钻入城门洞扬长而去。
寿县很小,街道非常狭窄,因此有行人稀稀拉拉,竟给人一种很热闹的错觉。钻出城门洞之后,入眼处尽是“杨记木材行”、“张记修车行”等旗幡,陈邻看看如今所处城门口,暗道这些商贾还是挺会做生意的。
再走一阵,就有“陈记包子铺”、“王记醪糟坊”等店铺,店前有行人驻足正在开始一天的生活,还有孩童柴犬在青石街道上往来奔跑。陈邻看着这些孩童,主要是看他们竟然逗着柴犬做着扑咬的动作,由于自身的原因,还多此一举地,为这些孩暗自捏了一把汗。
陈邻三人是从西门而入,转过大街之后眼前街道开始宽敞,两边也尽是高大而精致的酒楼茶馆。一路而来,还有各种医馆药铺正在解开门板。寿县人当是不耐自己做早餐,大清早地街上就开始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不论丝绸锦缎的行人,甚至粗布麻衣之辈,都在三五成群地走进一间间酒楼茶馆开始早点,一副市井繁盛之相。
寿县县衙位于城北偏东,据闻人宁介绍,原本县衙处于正北,只是这些年来莒国行休养生息之策,人口繁衍商旅兴盛,东城外有百姓大量聚集,某一任官员有感于此,索性扩建城墙,将东城外的百姓合进了城中。
原来,莒国的官员行异地为官制度,出身寿县的官员,就不可于寿县主政。这一点令陈邻看了啧啧称奇,暗道历州也当行如此制度。
寿县衙门很破旧,相比城中其他精美的酒楼茶馆,县衙就显得非常寒酸。不止大门一侧的那只鸣冤鼓的鼓架上铺满灰尘,就连大门都像极了陈邻在落溪村的老家,油漆大块的脱落,门板上还裂开可以透光的缝隙。
“这也是异地为官的原因。”见陈邻对眼前情景很好奇的样子,闻人宁一边与几个执勤衙役打招呼,自有衙役小跑着进去通报,一边向陈邻解释道:“一来衙门修好了,很可能官员自己很快就被调离,二来继任者看到崭新的衙门,说不定先向上面奏前任一个贪渎之罪。因此这官不修衙,如今已经非常普遍。”
至于那座鸣冤鼓,却是寿县县令闻人痤治理有方,百姓已经很少有不平之事。
闻人痤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腰背挺拔相貌端正,留有三缕微须而且,陈邻发现这位县令,竟也是武者,而且是四阶武者。
坐于后衙花厅里,听了儿子叙述完经历,安抚了女儿的痛哭,闻人痤再次向陈邻郑重道谢。待重新坐定,闻人痤道:“几日前郡守下了行文,言道最近各处深山里多有妖物出没,下令各县小心防范。原本我就想着派人接你们回来,寿县乃边垂之地,深山老林众多,太适合妖物潜藏了。只是这两天忙着县试之事,一忙起来竟将此事给忘了。”
在闻人痤摇头叹息之时,陈邻起身道:“在下听贵公子提起,莒国以科举取士。在下很是好奇,若不犯忌讳,在下想了解一番科举事宜。”
闻人痤可不似其子闻人宁那样,奇怪陈邻身为仙人竟不懂科举之事,他认为陈邻的不懂乃理所当然,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回到县衙客房,陈邻先将仍然沉睡的小花放在床上。他是将小花侧着放在床上的,然而小花虽在沉睡,似觉得不舒服,自己将身体调整过来,改为平躺着。
这一幕,令陈邻有些相信,小花真的是睡着了。
有家丁为陈邻送上茶水点心之后离去,然后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抱着一大摞书册来找他。这令陈邻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孩童一问果然就是闻人致,但与人第一次见面,陈邻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自己这个仙人,当地还真有些寒酸。
陈邻最后是摸出了一枚狼牙送给闻人致,此牙已经从六寸长,被陈邻炼化地只有一寸长短。这是与闻人兄妹结伴以来,陈邻每天晚上全力祭炼狼皮与狼牙的成果。
闻人致很可爱,听闻此牙可避辟邪免灾,甚至长期佩戴还有强身袪病之效,当下欢天喜地而去。
陈邻随手番看起闻人致送来的书册之时,闻人宁正在详细将此行种种,向闻人痤叙述。
将自己锁在房中整整十天,除了吃饭不可失礼,陪着闻人痤话一些家常,陈邻一直在研究着科举的一切。遇上不懂的,或者理解有些吃力者,陈邻都会向闻人痤请教。十天,陈邻将科举制度吃地越透,也就越吃惊。
甚至,陈邻竟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将这个制度完整写出,然后快马前去鉴湖集交给乌老大,让他帮忙带回天坑!
想到就做,陈邻带着小花出县衙后门,一路出寿县西门向鉴湖集而去。天坑没有科举,其官员任免全靠贵族举荐,最终就形成了贵族经常尾大不掉。而且贵族一旦叛乱成功,其举荐的官员立刻就成为他的班底,根本不给城主任何重整旗鼓的机会,贵族可以在瞬间掌握境内一切。
就像陈邻掌握历州之时,只要是从城主府发出去的公文命令,守卫边境的几位大统领,竟没有丝毫迟疑地依令行事。这固然方便了陈邻帮陈磊稳定局势,可边将如此不在意换了城主,哪个主上心里能好受?
这一日正午,得新来到那处妖蛇山坳,陈邻急急地勒紧马僵停在了山坳对面的树林里。并不是陈邻对此地有什么特殊感情,他是被痒地实在受不了。
将棕马拴好,陈邻就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早上自打坐醒来,陈邻就发现小花有些不对,他竟在脱毛。当时陈邻没有在意,而且忙着赶路也没时间好生研究,毕竟小花沉睡之今都快要一个月了。
但是没想到,这一路越走小花脱毛就越历害。按说小花出了如此变故,陈邻应该先担心小花才是,但陈邻此时真没心思理会别人了,因为小花的毛发竟似长了眼睛一般,也不从陈邻袖口掉下来,竟是专往他身上出溜。
耳边传来沙沙声,一边解衣一边向声音来处望去,那里一片黑黝黝,正有无数个头寸许的蚂蚁在忙碌着,分解着妖蛇的尸体。陈邻看得头皮发麻,这天坑外面,竟是连蚂蚁都这么欺负人吗,长那么大个,光是看着也够吓人了。仔细看去,这些蚂蚁的老巢,竟是他的去路,也就是闻人家别院的那个方向。
将衣服脱得只剩里衬,低头看去里衬上也全是小花的黄黑色毛发。陈邻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哪有这样的灵宠?再看小花,巴掌大的家伙,此时恰好一阵风吹来,身上最后几根毛发也跟着掉落,完全变成了光秃秃地小肉球。
陈邻双手翻飞间,以弱了很多倍的风刃术吹向自己,好一通忙活,才将身上的毛发吹干净。
直到下午太阳早已西垂,身上才重新变得清爽的陈邻,反而不愿意重新上路了。他闻着空气里清涩的香味,似花香,又似刚结出的小野果的气味。这种味道,似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想起来了,似去年一个暮春的午后,他陪着师父在归隐山庄家门口晒太阳。那时的空气里,就带着这种新果的青涩。只是那时他们面前,是绿茵和山崖,而如今他的面前,是蚂蚁正在忙碌。
“修仙者,不可与凡人纠葛太深!”师父这句话,于此时突兀地回荡在陈邻的脑海中,而且不断重复不断宏亮。到最后,陈邻脑海里再没有其他声音,连那无数蚂蚁啃噬妖蛇尸体的沙沙声都被掩盖。
“为什么心里会出现这个声音?”陈邻想问出这句话,却发现自己心里,也被“修仙者,不可与凡人纠葛太深”这句话填满,竟是无法容纳任何质疑。
陈邻将小花塞回衣袖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法力强令自己心无杂念。他最希望的,是心里不要再出现这句话!
因为他感到,这句话似在吞噬着他的心智,似在泯灭着他的神智!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魔力,还是说,他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被这句话占了心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