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茧…”穆因音见到男子的面貌,不由吃惊。“你怎么会到戚家来?”
万成誉一言不发,知道自己上了当,步子却再也挪不开。穆因音脸上的斤绢在他扛运的过程中被扯落下一半,她瞪大的眼下,有三道紫色的印子探了出来。
“玄影呢?你来了谁照顾它?”穆因音还记着那匹黑色的马,却忘了他的名字。
挂在耳后的绢布承不住一侧垂落下的重力忽然松脱,穆因音忙伸手捂住脸,力气重了些戳到了嘴角的伤处,玻璃心当即一搐,她忙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抑制住。
指节被攥得咯哒直响,万成誉看得很清楚,她的双颊上分明是被人挥掌击打的瘀伤,嘴角的疤还没有结上,一定疼极了。
穆因音稍稍平复原主的情绪感染,走到万成誉的身边试探地问道:“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能!”万成誉忽然大力地抓住穆因音的手腕,反而吓得她向后退出一步。“戚即安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你!”
万成誉抬起穆因音的手腕向自己攥近,穆因音吃了痛顺势重重推开他的胸口。“是郝多钱干的,与即安无关!”
“少总镖头。”武小异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她脸色冰冷,视线向四周一瞥,好在会汐榭的家仆们大多被调到谦善厅帮忙,并没有别人第四人见到这一幕。
郝多钱,是郝多钱,不是戚即安…即安。万成誉松了手,穆因音的手腕上被他勒出了红痕。他昨夜在万路镖局替武大同治伤并与万总镖头议事,对郝戚两家之事并不知晓。
“对不起。”他退开一步,转身向玉兰花林走去。
戚即安掀开轿窗的帘子,他一路在街角、茶馆墙根、饭庄灯笼、摊贩旌旗上见到不少正天会的标记,数了数至少有五个分堂汇聚在此,仅仅向戚家处收洋枪一事根本犯不着那么大的阵仗,他们定是另有谋划。
三个书生拿着两张纸笑着从轿子前跑过,害得轿夫脚步骤停,轿厢剧烈摇晃起来。
跟在轿子后的轿夫总头李宽忙跑到戚即安的窗边弯着腰道歉。“二少爷,对不住啊,近两天这附近突然开了家金榜阁,招了许多书生赶来,让您受惊了。”
戚即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书生们隐在转角处的身影。“李宽,你看我与书生比如何?对了,还有镖师,我与他们相比可有弱处?”
李宽没有片刻犹豫:“这不是在说笑吗?书生大多寒酸,镖师傻壮,怎么能与戚家二少爷您相比啊?”
“那如果去掉戚家,我只是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细民的身份在问你呢?你必须得说实话。”
李宽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去掉戚家,还得说实话,那就是…戚家的二少爷不戚不二不少爷,而他李宽还是戚家的轿夫总头…“二少爷,我心里有数了,您当真想知道?”
“对,说来听听。”
李宽神色一变,一秒入戏,忽然抽掉脖子上的汗巾,重重挥在轿窗上,颐指气使地冲戚即安喝道:“(哔——)我管你咧!根本不会有兴趣搭理你,一边凉快去!(哔—哔—!!)”
李宽说完收起汗巾妥妥地挂回脖子上,他嘿嘿一笑,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跟着轿子行着:“二少爷,可还满意?”
自从见到那人后就事事不顺遂,戚即安心中郁闷,将轿窗的帘子狠力一甩。
***
摇摊赌桌三面围满了人,里里外外又叠了三层,众人都在屏息注视着入局对赌的两人,一个是衣着光鲜的富户公子,一个是满身痢疾的乞丐。
已经摇过了三十九摊,两人赢来输去的钱总是不相上下,还剩最后一摊定胜负,双方索性将手中的筹码往桌子上一掼将本全都押上了。富户押了青龙,乞丐则一路只押白虎。
二楼也围了不少看客,这毕竟是一场赌本上万的局。
赌坊管事挤过人群,来到二楼一间房内。“三堂主,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顾梓钿打开房门向赌桌望了一眼,笑着道:“我们难得做回善事,就让乞丐赢吧。”
嚓啷啷,嚓啷啷。
开缸。
看客们突然喧哗起来,嬉笑声怒骂声震耳欲聋,筹码被富户公子挥得满地都是,摇缸被他狠狠掷向人群,一楼登时乱作一团。乞丐趁着慌乱之际,钻到墙角处,笑着剥去脸上的脓包,撕开身上的痢疾,露出白皙的肌肤。
顾梓钿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他认得武大同身上戚家护院的衣服,也识得出乔装打扮的戚韶堂。
“三堂主…”
顾梓钿的头歪倚在门边,半翻着白眼。“又怎么了?”
“二爷到了。”
“哎呦喂,今儿终于盼到乐子了。”他抖了抖袖子,将服袍捋直。
顾梓钿走到一楼厅堂,穿过夹弄,攀上一座高高的楼梯,七弯八拐地来到一扇房门前。
只见戚即安正背对着门口站着,这姿势看起来不妙,敢情他不是来谢自己的。顾梓钿敲了敲木桌,岂料一把匕首飞插到他的掌边,刀面映出戚即安满是愠色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顾梓钿叹了口气拔出匕首,意兴阑珊地坐在桌上。“想不到我教你的几招,你竟用在了我的身上,还真被姑娘们说中了,你啊,就是一个负心汉。”
“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戚即安近年来看到正天会的场子都远远地绕开,今天竟然亲自跑到落子赌坊来了,自然不是来说笑的。顾梓钿在指尖转着匕首,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趣道:“算了,我就当你刚刚对我说了一声谢谢,谢我将你钳制戚家的工具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
“住口!不准拿此事说笑!”戚即安淡漠无争的伪装总是不时被这位老友揭开。
他虽然恼怒正天会的所作所为,但也着实感激顾梓钿的援助,当下抑住怒火问道:“那你是如何将她从李银贵的手里救出的?”
顾梓钿反手将匕首一掷,刀身擦过戚即安的右肩钉入墙上。他腿脚功夫不怎么样,小时候跟着戚即安学拨算盘不成,反而自己练成了一手弹石子打麻雀的绝活,日后更甩起了匕首来。
“怎么救她的?嘿,你不问她,反来问我做什么?哎哟喂,不会除了我之外,你又遇上一个嘴硬到不管你使什么招都撬不开来的人吧?绝了,下次我遇到她可得多聊聊怎么治你。能克你的人,一雌一雄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