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子的手松开了,但穆因音还是透不过气来,冰冷的河水像万把利剑齐齐刺入身体中。在现实生活中她是个旱鸭子,带着游泳圈都不敢往深水区靠近,更何况是跳河。
然而在坠入河中的一霎那,除了冷到麻木,她竟感到无比的轻松。脑中只想着要游出水面,四肢便载入肌肉记忆,不由自主地划动起来。
原主的水性之好,不禁令穆因音为自己曾笑话原主害怕飞禽而感到惭愧。
头部一探出水面,穆因音便急促喘息起来,冷冽的空气灌入体内冻得五脏六腑都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夜色中看不清,只有落入水里方觉出河水有些急,富丽堂皇的入梦船灯火暗了一大半,已经在穆因音的眼中缩成一个巴掌大的模糊光点。
没死成,还活着…
这可就难办了。
结局画面将要定格成累死或冻死在河里,怎么感觉比被人掐死还要瘆人、寒酸。
“在那里!”
黑暗中有人低吼,两下轻巧的入水声在右侧响起,待穆因音在水里颤着牙齿转过身去,只觉得双脚被人用力一拽,狠狠向水下拖去。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提醒我存档?难道系统也一并进水失灵了吗?还未等穆因音回过神来,她便被倒提着拖上一条小船。
咳咳…咳咳咳!还没换上几口气,听得船上有略微稚嫩的男音说道:“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很面生,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推回水里去?”
“不行!先前那些落水的人我们一个都没救,顶多算见死不救,这回我们救了人上来再推下去,真真是杀人了!”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在穆因音耳边响起,随即一张厚毯盖了上来将她裹紧。
木船一直与入梦船保持着一定距离,船上没有点灯,在夜色中隐藏得很好。
穆因音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依稀听那女人继续说道:“入梦船的船尾已经挂了红绸,说明大哥他们已经在谈判了,再等等…再等等吧。”
“他们说放枪是为了吓唬船上的人,这是真的吗?”男孩儿的语气中透着怀疑。黑深的湖水中辨不清血色,血腥气闻起来对他而言与鱼腥味没有多大的差别。大人们曾告诉他,这是大河里鱼的气味,与海边的不同罢了。
女子叹了口气:“是真的。待到他们把名册拿回来,我们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荼娘,你这些话都给她听了去,这人留不得!”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说道。
穆因音被风吹得太久,又落了水,就算有张大夫汤药加持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当即发起高烧来,若是这个时候再被推下水...
穆因音打颤的牙齿险些将舌头咬断,她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来:“船…船上情况有变。三子,三子他…”
就着月光,一个妇女的脸凑了上来,她拿出一块布帕擦了擦穆因音脸上的水。“我听到她在说三子…三子他们怎么样了?!”
穆因音隐约可见有三个人在靠近,正悉悉索索地对话,语气颇为焦急。很好,既然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很重要,那就就此打住,穆因音可以放心地睡一会儿了。
“因音…”
她乏力地睁开眼,嗯?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身上的厚毯散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令穆因音觉得很熟悉、舒适,旋即又昏沉了过去。
戚即安被顾梓钿打晕了塞入密道中。
祝酒则跪在柳裁烟的尸首旁,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机械地拿着布帕擦去她身上的血迹。
她不是离开自己去找郝多钱了吗?为何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入梦船陪在戚即安的身边,成为他会见正天会的女伴…
戚即安不是与她断绝联系了吗,他不是知道自己对柳姑娘的心思吗?为何还要在自己面前对她亲热拥抱…
曾经在赌场沉迷的日子里,尽管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但是在对赌的那一刻,对手的眼里还是关注着自己。而现在呢,被人唤一声祝公子,自由出入高档饭局,能与狄州第一名妓翻云覆雨又如何?从来没有人将他真正放在眼里。
插在柳裁烟喉咙上的匕首高耸着,柄端刻着正天会的标记,与祝酒从门边拔出刺向反贼、救出戚即安的那一把相同。更与当初顾梓钿抵在他胸口上的那一把相同。
若不是戚即安在场,将祝酒从落子坊救出,更为他还清赌债,指不定祝酒会落得一个与柳裁烟一样的下场。
祝酒将浸满血液的布帕遮在柳裁烟的脸上,红色的液体沿着脸部的轮廓淌下。他能为她做的事到此为止,原来对她自以为的深爱也不过是这样。
欢场和欢场中的女子只是一匹华丽的缎子和缎面上会被人看厌的绣纹罢了,掩着满满的龌龊血腥的利益勾当,祝酒今日算是真正将这缎子掀开看清了。
被扔在房里的两柄洋枪被拾起,祝酒左右两肩分别背着走入内室,然而他摸索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出密道的位置。
“真是讽刺,看看,我又自以为是了,还不是被人随手丢下了?”他自言自语,笑着将洋枪扔在榻上。也算刚经历了一番生死,祝酒将手上未干的血抹在榻上,随后翻身躺了下去,褪了裤子。
这间房间与柳裁烟在入梦船的房间样式一致,她曾为了换得戚宅的消息而在这样的一张榻上接近、讨好自己。
与她缠绵的场面历历在目,然而以往心中的真情于他而言,自此只会是发泄欲望的工具。
“你怎么下手那么重!”李银贵见戚即安的脑后渗出血来,怕孟道台怪罪,先责怪起顾梓钿来。
顾梓钿揉着手腕凑近李银贵,痞痞一笑低声道:“早就想下手了,这次还算打得轻的。”他甚是了解李银贵的心思。
李银贵点了点头,随即走至沉思中的孟道台身边:“不知到了契州后戚二爷该如何安置?”
孟道台扶额思量,不能将戚即安安排入李斗的府上,也不能让他住进与正天会或自己有关的住所,他又极厌恶鸦片馆,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青楼最适合。
“吩咐四堂主打点一下叠欢楼,不能怠慢了戚即安,更不能让他这次再轻易离开契州城。”
“是。定当照办!”
李银贵这样一个杀人嗜血的大魔头在孟道台面前倒颇为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