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因音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脑袋轻了许多,周围甚是暖和,动一动身子还能听到清脆的摩挲声。
糟了,这两天一直没能去长挽苑探望戚老太太,若今日起晚了错过时辰,岂不更令她老人家失望?穆因音强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
有什么东西戳上了穆因音的脸颊,穆因音伸手一握,原来是一只粉嫩却沾着灰的手指。“她醒了,哥哥快看,她醒过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竟有些聒噪。
穆因音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小女孩儿穿着半旧的红布袄子趴在自己的腿边,身下铺满了干草,一旁的火堆哔啵作响,火星子若是再溅远一些就能立时把她给烤了。
这儿绝对不是戚家…
灰白的墙壁剥落得很是斑驳,屋子差不多和她在会汐榭的住所一般大,没有任何的家具,只有地上横七竖八地铺着不同颜色的老旧厚毯,每条厚毯上都放着一两件衣裳,显然这里是多人居住的地方。如果一条厚毯算一个人,那这儿差不多得住着二十五人。
“小女孩儿,你是谁呀?”穆因音说着,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嘴里忽然泛起一股苦味。在嘴边一抹,再低头细看,小女孩儿的手里捧着一只豁了口的瓷碗,碗里装着的液体和自己嘴边的液体气味相同。
“我是谁?”小女孩忽然坐直了身子,很警惕地看着穆因音,随后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哥哥!哥哥!她问我我是谁!”
摇摇欲坠的木门推开了一半,强风吹进屋子来卷翻了门边的两条厚毯,一个小男孩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没来由地瞪向穆因音。“不能告诉她!只要问你这个问题的,都是坏人!”
“那…我是谁啊?”穆因音指了指自己,这样问总行了吧。
“你,你就是坏人!”小男孩儿的声音有些熟悉,穆因音记起了是那夜想将她推回水里去的人。可见他一手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一手恶狠狠地拽着根柴火,面黄肌瘦,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不像是能说出那么狠的话的人。
穆因音渐渐清醒了过来,罗三子,入梦船,洋枪,反贼,章积孝…太多的字眼涌入脑中,她再次对着屋子扫视一圈,能确定自己是在反贼的老巢中。四下没有见到兵器,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定。
她咽了咽嘴里苦涩的莫名液体,笑着说出了现实社会中坏人最常说的话来:“小弟弟你误会了,我不是坏人哟。”
“我才不是你弟弟!”小男孩儿将女孩儿往门缝一推:“阿茉妹妹,你快去把大人们叫来,有我看着她,她绝对逃不了。”
阿茉,倒是个可爱的名字,如果把那小女孩儿洗干净了,一定和这个名字很衬。
穆因音没有揭穿小男孩儿说出了妹妹的名字,她往后斜靠在墙上,摆出一个无力的姿势。不过无力是真的…真的好饿啊。
门被大力推开,半个屋子的厚毯都被吹得翻起角来。五个高大壮实的男人,紧接着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走了进来,衣着都极为朴素,小男孩儿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般,身子一挺,大跨步走出了门外。
“你是谁?”带头站在最前面的男子,方脸宽鼻,当头就问了这么一句。这无疑是穆因音现下最难回答的问题。好在她有所准备,
她先扫了一眼屋中的人,没有入梦船上见到过的脸孔,随后一手撑起身子,显得极为迫切紧张:“三子呢?我是和他一起跳入河中的,他能告诉你们我是谁!”
阿茉悄悄钻进屋子,听得三子这两个字,连忙跑到女人的身边晃着她的衣角:“娘,她是不是在说爹爹?”女人拍了拍阿茉的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你和三子是什么关系?”方脸男子憋了一会儿,不去喊三子反而问出这句话来。女人的视线从阿茉身上离开,也直直看向穆因音。
“他不在,就说不得。”穆因音摇了摇头,躺回墙上闭起眼来,脑中则在串联着各种细碎的信息。
“说吗?”
“说吧。”
“不能说!”
几个人好一通纠结,那女子忽然开口道:“他我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你说船上情况有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夜三子的枪被人抢了,至于三百箱洋枪藏在何处,也没来得及问出来。”听得穆因音的回答,五个男子虎躯一震,方脸男子满脸悔恨,重重锤着墙壁。“我就知道此事太过于冒险!”
穆因音连忙提议:“三子跳入水中时并没有受伤,如果我们在河边多寻找些时日,或许能找到他。”得先回到河边才有可能寻到回狄州的路,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话。
“河面那么宽,水又那么冷,我们只有三艘小船接应,哪里能寻得过来!我当时就说三艘船不够,得多派几个人去!”
“男人们都派出去了,谁来守着这里?万一被清军找上门,大家都别想活命!”
“娘…”阿茉把头埋在女人的衣服下摆里,哭了起来。
屋中的人不断地吵着,只有那个老人的双眼一直死死盯着穆因音,她还穿着入梦船伙计的衣裳。“姑娘,你又不是我们的人,为何要帮着三子?”
穆因音知道他的视线在打量哪里,这倒给了她一个提示,便将心一横:“我是入梦船的女子,不过没多少恩客愿意赏口饭吃。”
女人的脸色忽然一沉,望向穆因音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入梦船的房间可不是能随意出入的。三子说给我一笔生意做,要我在船上的贵客中打探出洋枪的藏处,待事成后,就给我一笔钱,没恩客就是缺银两,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我怎么能拒绝。只是这事也没办成,我这不急着想找到三子把价格再谈一谈嘛。”
“那你为何穿着伙计的衣裳?”老人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穆因音将声音压低:“贵客嘛有钱,口味都很特别,喜欢玩角色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