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备考讲堂的日子只有一日了,禄秀书院的五十个听讲名额早已被占满,且名额的发放方式是邀请制,如果你不是狄州的富户子弟是绝没有机会收到邀请的。
“其实富家子弟们如果想见状元,随便招招手就是,禄秀书院何必兴师动众搞这么一出,真是本末倒置。”
凡儒书院的书生们大多家境平凡,此时听得又有人提起此事,无不扼腕叹息,连书都有些看不进了。
他们初听得传言说金榜阁能请来付状元分享科举经验时不知有多激动,可如今金榜阁被禄秀书院和禄秀堂压得死死的,盼望许久的备考讲堂也成了一个他们自出生时就注定无法参加的名门聚会。
严小信和书生们很不合群,当书生们一个个在书堂中念书时他常常陪着万成誉在广场上练功,可现在广场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都怪那个戚家二少奶奶,如果不是因为她万成誉才不会离开凡儒书院。他拧着眉,学着万成誉的样子抚着拳头,天冷肤糙,双手相触之际手背竟被刮出一道口子。
“嘶…疼!”他低头一看,原来忘了自己手上还紧捏着禄秀书院的邀帖,这是他爹特地为他讨来的讲堂名额。
手背上的痛瞬间消失了,严小信欲哭无泪,额头一下下撞着树干。“明天不想去啊,不想去!这都谁出的馊主意啊!”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硬塞给万成誉,可现在他那位初识情滋味的兄弟脑子里一定都是那个爱女扮男装的二少奶奶。
“真有此事?!那还不快去啊!”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跑得慢的,别把门口给堵死了!”
“别挤我啊,手挤折了让我怎么记笔记?!”
书堂里似乎起了颇大的骚动,严小信只见书生们忽然争先恐后地向书院外奔去,情形十分狼狈,墨笔、书箱散了一地,不多时整间书院就只剩下了他。
他好奇心大起,拔腿追上落在最后头的书生问道:“怎么一个个都跑没影了?”
书生喘着气满脸通红,他狠狠挣开严小信的手:“你快松开!我可是全村人的希望,若是因为你去迟了,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好好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书生边跑边说:“刚刚金榜阁开始发放备考讲堂的名额了,就在邀仙楼,请的还是前武英殿大学士!这科举怎么考啊,选谁当状元啊,还得他说了算!”
严小信一愣,原以为金榜阁没戏唱了,想不到临门一脚出了彩。
有借口了!他掏出禄秀书院的邀帖撕个粉碎,也跟着书生们往邀仙楼跑去。
***
禄秀书院。
陆漪然亲自到场,检查为明日备考讲堂准备的场子。
五十张铁力木书桌排列整齐,每一张桌上都备齐了最名贵的文房四宝,紫砂菱口杯里到时会泡进灌云状元茶,茶杯旁摆着的铜胎暖手炉上绘有描金山水八卦图。
窗户都被重新糊过,不能让一丝寒风吹乱书生们的发丝。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容不得出一点错。
场地被这么一布置,显得肃穆而压抑,但陆漪然觉得极好,因为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配得上富贵的身份。
“付状元,我听说金榜阁还在拼死挣扎,硬要学我们的模样硬搞一个备考学堂出来。你曾经去过邀仙楼,也见过二少奶奶,你觉得那场子与此处相比如何?”
为了防止付坤材变卦,陆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自昨日起就将他“请”到禄秀书院住下。
被吓得一夜未合眼的付坤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顺着陆漪然的心意说道:“那邀仙楼只是一处破烂地,桌椅上都滴着油渍,窗户也关不严实,愿意去那儿的人三教九流的都有,哪儿能与禄秀书院相比。”
“果然是付状元慧眼识珠啊。”陆漪然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不知他们请来的是谁,指不定也是撑不了台面的货色。”
“二少奶奶…”
“嗯?”陆漪然听得这四个字,脸上虽还笑着,但眼神陡然一变。
付坤材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那穆因音请的是…李洪熹李老爷。”
“什么?!凭她也能请到京城的官?!”陆漪然本以为又是戚青出在背后帮着穆因音,可她知道戚青出的资源仅限于江南一带,京城的新老官员以他的能力还都触及不到。
“是啊,我当初参加科举时那卷子正是经了李老爷的手才选出来的,说来他还对我有知遇之恩,是我的伯乐...”付坤材越说音量越轻,心中十分惭愧。“不如…不如大少奶奶去将他请来吧!我付坤材与李老爷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啊!”
“哼,这话说得正合我意,凡是穆因音有的东西,我都比她拥有更多!好啊,她想反将我一军,我偏要再一次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李洪熹下榻的私宅不一会儿便被陆漪然打听到了,她坐上戚家的轿子直奔过去。
李家的家仆向老爷传报后便请陆漪然入内,陆漪然下颌一抬,轿子后抬着的几盒大礼先送入了门中。
院子不大却分外玲珑雅致,别有洞天,步入其中犹如迷宫一般,陆漪然跟着家仆好一阵左弯右拐才步入了厅堂,厅堂中没有人候着,只有院中一个老翁在水盆中洗笔。
陆漪然是个谨慎的人,她理了理服袍,上前对老翁一礼,恭敬地问道:“请问可是李老爷?”
老翁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继续洗笔。
陆漪然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白白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便脸色一沉坐回了厅堂中。
明日就要备考讲堂,陆漪然心中难免烦躁,她尖长的指甲不耐烦地敲着木椅把手,搁下茶杯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响。
老翁听得声响,走到陆漪然身边替她再斟了一杯热茶,然而陆漪然见老翁指甲内渗着乌黑的墨汁,他碰过的茶杯便不想再去接。老翁递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举了一会儿,便笑着放下了。
家仆又一次走入厅堂,陆漪然刚想开口询问李老爷的下落,岂料家仆身后窜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冲着老翁唤了一声:“熹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