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杰,顾名思义,昔年武林中只有此三人联手或许可以胜过独孤行一筹。”
虽然是三个人联手才勉强抵得上一个独孤行,但在‘黑白无常’二人听来,惊讶之情于言表,以相当了不得。
据说,当年他们的师傅也仅仅挡住独孤行一掌便受了很重内伤,可见独孤行的实力。谁能想到,世间还有几乎可以与独孤行比肩的人存在,虽是同时期的三个人换作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是独孤行对手,但若联手意义则大不同。
这时,‘黑无常’常伯志,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轻蔑之言是有多么愚蠢。
他连提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的猛喝起来,在不说一句话。
“好了……”唐峰举坛喝了口酒,看向黑白无常二人,续道“该说说你们二位了。”
“我们?”白无常一愣“我们有什么好说?”
黑无常惫懒的伸着腰道“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说。”
唐峰连摆手道“恰恰相反,二位非说不可。”
“我听说西域弥罗教曾属兰若寺下属宗门,后来兰若寺主持与弥罗教教主不合,弥罗教才单独出来自立门户的。弥罗教名传天下的诸多武学中,最著名的当属被誉为‘堪比武当苍天集’的卜卦之术‘六爻玄指’……”唐峰顿了顿,接着道“不知唐某可说的对?”
“龙须孔雀对我弥罗教的卜卦之法,也有兴趣?”黑无常道。
“唐某武功全倚仗这一双手,又不是当神棍看相,学什么卜卦之术?”
“那龙须孔雀这问题,从何说来?”黑无常道。
“我素闻弥罗教下有四大真主,四大真主之下还有黑白圣使,二位无常也算教内高层,何必与唐某打哑迷?”
“龙须孔雀是在责怪人哩!”白无常嘻嘻笑道“若在下所猜不错,龙须孔雀的意思是在问我二人的暗器功夫?”
“明人不说暗话,二位圣使来见唐某,见面礼就是我唐门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这一手漂亮的漫天花雨,不得不让唐某起疑心。”
“不错,不错。倘若换成我,也同样会起疑心的。”黑无常点头道。
“依龙须孔雀的意思,我二人来西蜀,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杀人?”
“杀谁?”
“若不是唐某也应该与我唐门脱不开干系。”
“龙须孔雀不仅武功好,就连头脑也十分聪明。”黑无常悠然举杯道。
唐峰不在理会他,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则道“弥罗教在江湖上混了很多年,杀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杀,什么活都干的。”
“哦?”
“我们来这里的初衷当然是杀人,但见过龙须孔雀后,我们便改了注意。”
“什么主意?”
“这任务弥罗教不接了。”
“很好,于情于理对大家都有好处。”
“而且我们还要告诉你一桩秘密。”
“什么秘密?”唐峰奇道。
“关于武林盟与唐门的秘密……”
武林盟与唐门能有什么秘密?
即便有秘密,难道唐峰这个唐门弟子还不清楚吗?
还需要弥罗教的人来提醒?
唐峰这两个疑问只停留在脑中,并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黑白无常想说一句话就一定会说的很清楚,但如果他们不想解释,即便你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会说一个字。
这或许就是弥罗教主对二人极度信任的一个原因。
黑无常眼珠一转,连道“武林盟在唐门中安插了奸细。”
“奸细?”唐峰眼中闪过冷意,盯着常伯志“你可知道,我唐门子弟都是同宗,从没收过异姓的弟子……”他冷笑“你却说唐门有武林盟的内奸?难不成是自家人算计自家人?”
“人心隔肚皮……”白无常淡淡道“龙须孔雀可以不信我们,但多个心眼有时等于多了条命。”
“我又怎知你们的真心?唐某谢谢二圣使,但你们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唐峰冷笑。
黑无常听他说完,也跟着冷笑起来“呵呵,妙极了,妙极了!”
“什么意思?”唐峰的目光转向黑无常,嘴角含着笑意,眼神却冷冷的盯着他,手中的酒坛忽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黑无常同样看向唐峰,眼中则闪过些许失望。
鲜血以流出,唐峰却似乎感觉不到痛,酒还没喝完,酒坛子竟以碎了。这要是换作平时,唐峰定会心疼的叹息,呦呵小二重新上几坛酒,如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无常道“我二人本意是来杀你的,只因敬龙须孔雀是个英雄,所以才好心提醒,若不愿听,不说罢了。”
“杀我?”唐峰打量着白无常,冷笑道“唐某虽不才,但暗器上的功夫,不敢夸口,在西蜀也算首屈一指,凭你们那半吊子的手法,杀我?恐未够啊。”
“你……”黑无常一只拳放在桌上,瞪视着唐峰,似乎顷刻便要冲上去与唐峰决一死战。
白无常打圆场道“先前算不打不相识,如今都坐在一起喝酒了,还要大打出手?”说着看了眼窗外“天色不早了……”白无常边说着,起身拱手道“我二人这就告辞。”
黑无常冷哼一声,也随着白无常站了起来,连礼都未行,起先便走了。
客栈小二看他们两个人离了位置,想要去接待,但看黑无常的神情,憋了一肚子的恭维语登时咽进肚里。
单是黑无常此刻神情,恐怕小二过去说句话,都性命不保了。
常绥良刚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唐峰道“今日龙须孔雀喝多了,说话难免冲些,希望来日我们仍有机会共饮。兄弟尚有一言,托我二人来杀阁下之人,同样姓唐……”
唐峰不发一语,常绥良的话也似乎全没听在耳中。只自顾自喝酒,等常伯志、常绥良二人离开后,唐峰刚开的一坛酒,也以喝个底尽。
“弥罗教……”唐峰嘀咕着“是要做第二个碧月山庄吗?”
其实,唐峰一向很清醒,他从不知酒醉的感觉,唐兴双雄中不论哪个人的酒量都是很好的,至少迄今为止,不论是唐峰还是唐柔他们都不曾真正的醉过,饶是唐柔在落榜后借酒浇愁,也只是假醉,头脑却依旧清醒的很。
当然,假装醉酒的人仍可以表现出醉鬼的模样,一个从不会醉的人倘若喝醉了,正如永远不会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人啊……大多是虚伪的。
唐门创派近三百年,这么长的历史中,涌现了很多豪杰英雄,他们每个人都曾在自己年代展露辉煌,唐门是江湖上少用的家族式门派,不论是门中亲传弟子,内门弟子还是地位最低的外门弟子与打杂做饭的,都与唐门有着多多少少亲缘关系。
到了唐峰这一代,唐门覆灭了碧月山庄,是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试想,那一战有多少族人被杀死?
虽然最后唐柔阴差阳错的刺死了梦一秋,导致碧月山庄覆灭,可代价依然惨痛。
唐峰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族人中会出现叛徒,哪怕只是一个人,一个在唐门无足轻重的弟子,唐峰同样不愿意看到。
他始终认为唐门是团结的,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信念,甚至共同的敌人,而如今这一思想,却动摇了。就在今天,就在黑白无常告诉他唐门有内奸的那一刻。
不!不会动摇的!
唐峰从不愿相信任何人的鬼话,任何想要挑拨唐门内部关系的人,他都视为仇敌,即便是刚认识的弥罗教圣使,他们是来挑唆的,他们同样不是好人!
所谓‘好人’从来都没有固定的模式。
谁又能说,唐峰一定是好人?
唐门应该拧成一条绳,这样才会有最强大的力量,才能维持西蜀第一的位置,饶是近些年与武林盟有误会,但武林盟始终不敢正面与唐门为难,原因就在于此。因此唐峰在听到黑白无常的说法后,心情坏到了极点,若说刚开始还有与黑白无常结交的念头,此刻荡然无存。况且……他们刚开始不也是来杀自己的吗?
在他说出弥罗教要做第二个碧月山庄的时候,便以下定了决心“呵!那就让他们来杀好了……”
他喝了一夜的酒。
等醒来的时候,天以大亮。这时小二才敢上前答话。毕竟过了一夜,唐峰即便醉了,此刻酒也该醒了。
他快速的付了酒钱,拿着行礼匆匆离开。
回到唐门,唐峰先去见了唐含影。
唐峰既然以回来了,即便唐含影脾气在火爆也没理由继续责怪唐峰,虽然近些年唐门由唐含影维持,以逐渐走向封闭状态,很少与外界联系。
偏居西蜀一隅,做它的西蜀武林盟主。但唐峰又岂是甘心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的人?这不得憋死他,也得憋疯了。
唐含影却生气了。
他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受到威胁。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在这念头刚起萌芽的时候,唐含影便会将它扼杀。
西蜀以很久没与武林盟互通消息,江湖上其他门派,都以武林盟为尊。即便有个别心中不服,表面也要装作诚服的样子。可唐门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饶是如此,奇怪的是武林盟对此事也不过问,似乎唐门原本就不属于它管辖。
当年碧月山庄被灭,武林盟也未曾插手干预。事后唐门唐含影亲自去武林盟请命,换来的是一句“梦一秋已死,碧月山庄覆灭。唐门可担此任!”
好嘛!‘担此任’这简单的三个字,却从此让唐门挑起了整个西蜀门户。
这一下子,唐门连武林盟都不服了……
唐含影一声令下,直接将唐峰关了禁闭。
唐峰自然是知道唐含影脾气的,这老东西,越老思想越封闭,心胸也越狭窄。当年那位叱咤江湖的‘邪影唐宗’如今却似乎像变了个人。
他就像是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头,只喘着最后一口气,但怎么都不肯咽下。他的嘴里从始到终都在反复不断说着同一句话“唐门,是我的!”
没错,唐门是他的。目前来说仍是他的。一个从未得到过权利,却突然被推上权利顶端的人,很容易迷失心志,况且唐含影幼年时的经历以给他内心深处扎下了深深怨恨的根。
真是个苦命人!
他害怕眼前的荣耀转瞬即逝,害怕别人抢夺,便连最后一丝苟且都不愿见到。于是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固守。
可他却忘了一件事,从古至今,固守就意味着消亡,就意味着逐渐被淘汰。
唐晓当年施行的开放政策,将唐门推向了一个高峰,并联合杀手楼一举灭掉了碧月山庄,虽然雇佣杀手的费用不低,虽然大都督也有私心,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毋庸置疑杀手楼的功劳,试想倘若没有‘绝命剑’傅云泽的帮助,唐门想灭掉碧月山庄恐怕还未够。
可事成之后呢?
唐晓突然暴毙而死,唐含影顺其自然继承了唐晓的位置。人们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唐含影也不例外。这刚一上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杀手楼断绝关系,莫说那剩余的雇佣费,就连傅云泽都早早被轰下了山。
这件事触怒杀手楼大都督,但无奈第二天武林盟就派人去了唐门,以示交好。
武林盟都亲自出面示好了,饶是大都督怒发冲冠,此刻也只能强忍。况且,说得大些,天下是朝廷的,江湖是武林盟的,他杀手楼又算什么?
顶多不过是朝廷与武林盟的桥,亦正亦邪,只要哪方出钱,就会替哪方做事。这才是杀手楼一贯的办事宗旨。
唐含影倒是个聪明人,武林盟投下的橄榄枝,唐含影接了个正着。当即派人前往武林盟,继承了曾经碧月山庄在西蜀的地位。
第三件事,唐含影找到了碧月山庄的‘湖心亭’密室,将那里的典籍、财物一扫而空。奇怪的是,他们去湖心亭密室后,并没有见到什么活人。
那个名叫空空儿的剑仙,似乎凭空消失般。除了傅云泽见过一面,其他人均未见到过。因此,唐门弟子也就不知有关空空儿的事了。
唐峰虽心知肚明唐含影的脾气,却不挑明说,这老东西冥顽不灵,谁说都行不通,若换作当年,兴许唐晓的话还管点用,可唐晓已经仙去十多年,总不能将他从地下挖出来,骂唐含影个狗血淋头?
“滚!”唐含影一声令下,唐峰心念一动,回过神来,门外走进三两唐门弟子,表面都很恭敬“唐峰师兄,请吧。”说话虽客气,言语却充满了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