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十年,浙北六魔始终未踏入辽东半步。
群雄见浙北六魔离去,这一闹剧也便结束了。
洹奎遥遥看着六魔离去,脸上竟露出了十几年来第一次的笑容。
张作樵吃惊的疑惑道“你怎么笑了?”
洹奎道“我还有些羡慕他们。”
“羡慕?”张作樵一愣“这几个傻子有啥可羡慕的。”
洹奎道“他们没有烦恼。他们从来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张作樵这时却明白了“是啊。”他只淡淡道。
他们踏入这江湖,便知道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人在江湖,真的身不由己。
刘镇南静静的看着洹奎,眼中都是复杂,他想到了数十年前的一件事。
他认识洹奎也当从那时候开始。
而洹奎呢?
他用一生去寻找一个人……
刘镇南脸上露出笑容“‘震天狮’果然名不虚传!”
洹奎的脸上依旧冷冷的“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刘镇南一怔,这话是二人第二次说了,原封不动……
洹奎这一生注定孤独,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洹奎扭头看了刘镇南一眼“以后这等事,我不会去做!”
刘镇南道“这等事我也不会在让发生第二次。”
洹奎脸上依旧很冷,他默然不语,因为他知道,刘镇南的保证,也未必就可信。
门再次被关上,‘笔云憔生’张作樵看着洹奎,连道“你还是老样子。”
洹奎半晌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才道“其实我改变了很多。”
“哦?”张作樵戏谑道“看不出,你还会开玩笑……”
洹奎道“这又岂是玩笑?”
他这话说完,诸人都是一怔。
张作樵低下了头,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洹奎的了。于是他不在说话,因为他知道说任何话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洹奎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是个很冷的人,但他的心却是热的,这股热情,被尘封了许久,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他的热情只为了一个人,但那人却再也打不开他的心……
一旁的‘冷霜银簪三娘子’静静的听着,她眼中闪过泪花,她同洹奎一样,都是为了等待一个人。
而她甚至还要比洹奎幸运的多……
二十年前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二人。一个车夫,一个乘者。
车夫五六十岁年纪,佝偻身躯,神情略显疲惫;乘者三十多岁,脸如明月,身形壮硕,着一席黑袍。
一张大褐色的毡子铺在马车上,毡子上放着一壶清酒,一块牛肉。
乘者仰望着天际,空荡荡,竟没有一片云,天是孤独的,正如他这个人,也是孤独的。
他大口吃着肉,身旁的酒还在冒着热气,他却瞧也不瞧,酒是满的,肉却快要吃完。
哎!奇怪!
他怎么只顾着吃肉?酒却不喝呢?
难不成是这肉太好吃,竟让他忘了喝酒!
肉很快被吃了个干净,他用手擦了擦嘴,蓄积了一大口口水,狠狠的咽了下去,清清嗓子,这才看向身旁的酒壶,他猛地一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提起酒壶,‘咕嘟咕嘟’的喝酒,喝了五六大口,这才放下酒壶,舔了舔嘴唇。
马车继续缓慢行径,车上的二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车夫佝偻着身躯,岁月在他的脸上印刻下沧桑的痕迹,他眼前以找不到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灵气。
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人对生活如此失去信心。
这车夫同样很孤独,因为他始终在拉这车,一个人拉着车。
那乘者重重打了一个饱嗝,开始摇头唱起了歌,他好像是有些醉了,唱的歌也是家乡的童谣。
这童谣他很小就会了,而且记得也很清楚。
他这个人很奇怪,和大多数的人不同,他不会记仇,因为他只记得开心的事,至于一些不开心的事,他早早的就忘记了。
因此,人们常常认为他很傻。
一个人倘若不记得仇恨,那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
可他偏偏与众不同,他不记仇,但是却没有人敢去欺负他。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上方的天空,天空很蓝,没有一片云彩……
浙北海宁是座美丽的城市,此刻夜已深,家家户户都长上了明灯,照映着整个城池宛如白昼。
整个西街早无人烟,但东街却灯红酒绿的热闹非凡。
东街与西街的不同就在于此,西街是夜晚的孤独,而东街是白天的寂寞。
他们始终不能碰到一起,正如两个相爱的人,相望却不能相守。
但此时是夜生活的开始,东街告别了白天的孤独,迎来的是夜晚的欢乐。
很多嫖客、赌客聚集在东街,他们白日里忙着各自的工作,夜晚依旧闲不下来。
一个个袒胸露乳,风姿绰约的姑娘,在自家的门前招呼客人。
这个“大爷!”那个“小哥!”的不停叫着。
她们形态婀娜,柔情似水,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在经过这里时都会被这的氛围所吸引。
他们犹似被勾魂夺魄,脚下已经不听使唤。
只道句“好……好……”便被这些姑娘引进了内室,一夜缠绵,对于这些无忧无虑,非富即贵的少爷们来说不过一场旅途。一场魂牵梦绕,惊心动魄的旅途。
‘卡嗒卡嗒’
马车依旧缓缓而行,车夫老者重重打了一个哈欠,那乘者却早已深深睡去。
远处灯光通明,不时传来几声销魂夺魄之音,吸引着很多人不约而同的踏足入内。
车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了几声“大爷行路累了吧,不如进小店歇歇。”
这声音可当真好听,车夫扭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正站着几个女子。娇柔的身姿,漂亮的脸蛋,这车夫本佝偻着身躯,疲惫不堪,但此刻却不自禁的满脸通红,登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他正要激动的说句“好……好……”便跟着这些女子进入内室,那时倒可犹入仙境一般。
乘者不知何时醒转,看着车夫的神情,不禁眉头微皱,怒斥道“赶路的,难道是小爷给你的银子不够?”
车夫猛然惊觉,一回头只见刚才的几个女子已不知去向,他心中疑惑,却连道“哎,走着了。小人走神了,公子见谅。”
乘者微微点头“那就行路吧。”他这话出口却显得很缓慢,他缓缓转个身,又缓缓闭上了眼,他还没有睡醒,因为他刚才做了个好梦。
他的动作很慢,好像每一个动作都要下很大的决心,他很谨慎,谨慎到连那车夫都要小心翼翼。
车夫并不知这乘者是谁,他是在路上被拦了下来,乘者很有钱,给了他一大笔财富,却只要他驮着走一晚。
一个晚上赚的钱可比他几十年赚的还要多了,老者虽然很疲惫,但为了这笔钱而损失一个晚上,他觉得这买卖不亏。
马车缓缓行使,乘者在车上深深睡去,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在做一个很美的梦。
一月后
“哎,听说了吗?江川广宁府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广宁府被灭门了?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了,这个事啊,可悬着呢。”
“怎么个玄乎?”
“那广宁府是什么来头?江川一手遮天的家族,有谁敢欺到他们头上?”
“可偏偏啊,就不知是谁,在一个晚上竟将广宁府上下全族五百多号人尽数斩杀,那惨象,啧啧……”
几个农人并肩子边走边说着。
他们在城外的一条小道上行径,此时尚可这般言语,但倘若在城内却不能这么说了。
毕竟广宁府一案影响很大,一句话说不对了,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只见其中一个农人对着身旁农人疑惑道“你亲眼看到过?”
“没有……”那人道。
“那怎么说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来。”中间的农人一副为难神色。
“我还听说官府悬赏重金抓捕逃犯呢。”另一个农人接口道。
“哎,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事说也奇怪。广宁府那可是江川豪族,和官府大老爷都有来往。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找他们的麻烦?”中间的农人听他那么一说,登时又神气了起来。
“这谁又能知道。”第一个农人言罢,大踏步的走在了前面。
广宁府是湘西江川一代的大户,他们素与江川城主来往密切,内地里的黑暗勾当没少做,但明面上却表现得很好,什么施舍穷人馒头,开一月的救济粮等。
嘿!这样子看来,他们倒是个好人家了。
广宁府不知得罪了哪路好汉,竟在一夜之间全族被灭,连三两岁的小娃娃也不曾放过,这可当真是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广宁府前日还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第二日就被官府封了禁条,府内却已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这件事影响很大,江川城主亲自赶到广宁府查究真相,一月来,却毫无进展,这事传的却更加远了,毕竟在广宁府的势力下,有多少高官大户受了他的好处?
直至今日,就连浙北一代都以传开,那城墙上贴着的不正是悬赏逃犯的重金?
好家伙!
倘若这比财产到手,那可管够一个普通人家吃上好几辈子的了。
一个人身着一席黑袍,脸如明月,身形威武,约摸三十来岁年纪,手上提着个酒葫芦。
他气色正好,脸上红通通的颇有些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