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柔离开后。

“你一定想问出了什么事？”大都督忽然道。这句话是对李忻说的，如今，大都督能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了。

“用不用我去杀了他。”李忻却出人意料的给出了回答。

“哦？”大都督都似乎感到意外“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该成为杀手，如果你多读几年书，或许就比唐柔强了。”

“这是属下的命。”李忻回答。

“这世上没有命的说法。”大都督摇头“我也不性命。”他说着，仿佛陷入了回忆“谁能想到，当初我也不过是皇宫中的一小小执戟郎，如今却能做到这个位置。”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面对李忻，大都督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

他忽然发现，李忻似乎才是自己的挚友。

虽然他们仍是主仆的关系，但大都督已经从心底肯定了他。

“唐柔不够忠诚，如果您想杀他，我现在就去。”李忻却没有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不必。”大都督摇头“我已警告了他，细鳞太攀是个聪明人。他懂得适可而止。”

“如果他不够聪明呢？”李忻淡淡道“大都督或许一直都高估了他。”

“他不够聪明，就活不到今天。”大都督笑着道“你明白的，我杀手楼从不养闲人，更不会养废人。”

“锦衣兄弟的身手不错。”李忻又转了话头，这一次，他可以完全驾驭与大都督谈话的分寸，而这分寸，是大都督给他的。

“他们是我培养的，我让他们死他们就死，让他们活他们就活。没有我，他们就是一滩行尸走肉，我在，他们才有活着的价值。”

“所以，无论如何，您都一定会找最好的剑术师傅教他们，可是……”说到这，李忻停了下来。

“你是在奇怪，他们的剑法与你的很相似，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众不同。”

“殊途同归，他们练的是同一种剑法，但练到后来却延生出了不同的剑威。这的确是本门戮剑图，但我相信，他们的师傅绝不是千秋居士。”

大都督点了点头“这世上会戮剑图的并不只有你师傅一个人。”

李忻一怔，是的！他的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个人的样貌。

不错！这世上，除了胡古道还有一个人会戮剑图，甚至可以说，那个人就是戮剑图的创始者，胡古道的剑法也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虽然那人从不肯定这件事，但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事实“您……您是说。”

“说下去。”大都督道。

““戮指人屠”空空儿！”李忻回答。

“这世上除了他，以再无第二个人。”大都督点头笑道。

“可是，空空儿怎么会答应您……”李忻话说到一半，他就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问的很多余。

他以明白了答案，便不再问下去，大都督也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知道李忻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空空儿，虽是既剑圣太白子后的第一剑仙，但此人性情狡诈，唯利是图，杀手楼若想请当世最强的剑术师傅，首选就是空空儿，因为只有空空儿的戮剑图才是值得任何人学的剑道极品。

但大都督若是去找胡古道，以胡古道的性格即便配上剑阁满门，也绝不会同意大都督的要求。

至于李忻，则完全是胡古道与大都督的约定罢了。

用李忻的命换徐婉的命，一命抵一命，胡古道没有拒绝的理由。

胡古道虽是空空儿的弟子，但师徒二人并未有名分，况且胡古道的性格与空空儿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这是让空空儿最不喜的。

唯利是图的老头，走的道都是偏的。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空空儿并非君子。

“他在哪？”李忻又问。

从某种程度上讲，空空儿还是李忻的师祖。

“你想见他？”大都督疑惑。

“……”李忻沉默，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恐怕他不想见你。”大都督道。

“是因为我师傅。”李忻疑惑。

“胡古道性直刚烈，铁面无私，这固然是美好的品质，但却体现了空空儿的卑鄙。如果他教出这样的弟子，你觉得空空儿会怎么想？”

“明白了。”李忻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

寂静的大殿中，只能偶尔听到大都督的几声咳嗽“冬至到了……”他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一阵心酸。

……

子房是个神秘人，在有关他所有的记载中，最明确的不过是“说书人”欧阳扶风华山论剑时，做剑客武尊榜上所述寥寥飞剑客，子房。剑客武尊榜第七，本命法宝飞绝剑。擅飞剑绝技，可百里杀人于无形，曾飞剑斩太白子，惜于太白衣青莲指下，被誉为“当世斩仙第一人”。曾于二次华山论剑上，力扛秦九第九剑“九剑绝杀”，修为应在开天门之上，排位第九剑之前，落陈巨阙一招矣。然而，太白子驳其飞剑，并未记录于册。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

子房游历大陆，生死间厮杀磨炼，真实的修为境界以不可知。

欧阳扶风曾想于华山办三次论剑大会，然而老迈昏厥的他只能停留洛阳而不见机，若让陈巨阙一手操办，那疯婆娘反而还不乐意了。

朝廷百年更迭，江湖十年变迁。

下一届，华山论剑大会，又不知是何时。

此时，这名叫“子房”的剑客，是最早进入敦煌洞府的人。

这地方是他操练剑术的绝佳之地。

不仅仅是因为敦煌洞府的隐秘性，而是因为在这的一切修行者，功法修为都只能运转到平时的三层，更别提为了夺宝、夺秘籍法门而动刀兵了，这敦煌洞府本身就有排斥内机的阵法，倘若真有人在洞府内行凶，便会立刻遭到洞府反噬，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结局，想好死都难啊。

这是他多年吃早餐的习惯。

虽说子房如今的修为早已可辟谷，吃不吃东西对身体都没有太大影响。但他好美食多年的习惯也改不掉，所幸便多带些东西，在这洞府一边修炼，一边多解解馋。

自从进了敦煌洞府后，每日都是黄昏的天色。但他仍按照作息规律合理的睡觉、起床、吃饭除了修炼，简直一刻也不耽搁，简直就将这里看成了家。

今日，他的早点是两根油条以及一大块凝固的牛乳。这都是他曾在来敦煌洞府时买的粮食。

敦煌洞府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外界一天十二个时辰，相当于这里的一百二十年。

因此，子房虽然买了很多东西，调整了作息时间，他在这里修炼了足足二千年，其实在外面看来，也不过刚刚过去了二十天。

他是个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人，无论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的习惯，都很难改变。

甚至可以说绝不可能改变。

他意志坚强，精明果断，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眼前场景置换，银白色的混沌空间瞬间包裹笼罩了子房所在的空间。

静坐片刻，子房忽然睁开眼，朝四周看去“又来！”他脸上露出无奈笑容，戟指挥出，一柄细小飞剑自他食指缝中窜出，飞剑在出来的同时不断扩涨，最终形成一柄七寸长短的飞剑，这是飞绝剑最原始的形态。

“来就来！谁怕谁啊！”这位以不年轻的剑侠，说出的话竟有些许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并不是因为他憧憬年少，只因这一现象，子房在敦煌洞府以经历过太多次了。

准确来说，那白色混沌空间，只是敦煌洞府的一个考验，根据各人品性，对于“道”的理解以及对“道”所走的不同的路而言，所呈现出的考验形式也有所不同。

子房每日都会经历这样的考验，这白色混沌空间只是第一重考验。

然而，若将此空间攻破，就仿佛是真正有资格接受整个敦煌洞府的挑战。这时，洞府中呈现的类型就比较不同了。

记得第一次来敦煌洞府，子房攻破了白色混沌空间后，出现一白发老者，那老者是个钓鱼翁，自称“姜君”，给子房的考验竟然是二人比赛钓鱼，结果子房耐性不足，钓鱼输给了老头，就直接被赶出洞府。更别说突破四十九重关隘后，能够得到的诸多报酬第二次来洞府，子房可算长了记性，他曾趁着游历大陆的那段时期，可没少去河边钓鱼，可惜，在第二次突破白色混沌空间后，看到的并不是钓鱼老头，而是一只浑身被火焰包裹的凶兽，这凶兽凶猛无比，当时子房的修为仅有陆地神仙而已，那凶兽爆发下，恐怕都比普通破天荒还要强些，若不是子房凭借飞剑优势，勉强与凶兽拉开距离将其击杀，恐怕也过不了第二次考验……之后，子房来过敦煌洞府很多次，都未曾突破四十九重关隘，然而，敦煌洞府的一次次考验对他而言便是最难得的机缘，每一次从敦煌洞府被赶出来，他所得到的并非灰心丧气，反而有一种充实感。

在经过二次华山论剑后，子房继续游历天下，数年后从开天门三百六，突破到了开天门五百四，这时才敢在来敦煌洞府。

这一住，便是二十年。

这柄飞剑绕着子房周围旋转，时刻保护着他。子房操纵飞绝剑，这柄飞剑逐渐凝实，停滞在子房右侧半空，剑尖指向前方。

“去！”子房一声令下，飞剑轰出，如同晴天里一声炸雷，飞剑轰击前方白色光幕，整个空间都跟着震颤。

第一次轰击这光幕，仅仅只是震颤了几下，紧接着，子房又连续轰击数十剑，光幕便仿佛熟悉了他的剑术威力，承受力也跟着提升，不再颤动。

“反手剑！”

子房戟指朝前一划，顺着手臂运动的趋势，直接划至身后，同时，飞剑也跟着转动，方向跟着变化，原本斩向前方的飞剑，却突然出现在了子房身后，开始轰击他身后的光幕。

这反手剑是子房独创的一门剑术。

自从突破剑开天门的境界后，子房的剑法中便蕴含隐隐一丝空间威力，顺着领悟出的空间之道，虽然是极小的些许感悟，却仍能让子房剑法大进，这反手剑，便是精进后的剑法。

之所以称它为反手剑，只因这奇门剑术的攻击手段太过诡谲莫测。作势要出剑斩向前方，实际上趁着击出的同时撕开一道通往各个不同方向的虚空，这道虚空裂缝很细小，飞剑穿梭的同时，便跟着消失，因此，若是一些修为境界不高的修行者，通常都会被这反手剑阴到。

本来以为防着前方的一剑，却偏偏出现在了其他方位，一切剑法竟然都与习常的剑法套数完全相反。

这就是“反手剑”的魅力所在。

饶是如此，在经过数十次的剑力轰击下，笼罩着子房所处空间的白色结界仍纹丝不动。

“好厉害的空间结界。”子房都震惊，这是他呆在敦煌洞府两千多年来，首次遇到的最强笼罩结界。

“这空间结界起码得有开天门六百三的力量。”子房黯然“只要我实力突破一丝，这地方便会跟着变强些，似乎无休无止。”

子房的剑法诡谲莫测，完全不遵照长理去用剑，对招数阐述寥寥无几，更多是列举了许多堪称晦涩甚至是无理的气机流转轨迹，绝大部分有悖常理。

但曾在胡古道私下印证后，对飞剑客华山论剑时所展露出的剑意和剑招，豁然开朗愈是高明剑招，就愈是需要近乎繁琐的气机运淌来支撑，熟能生巧，常人只看到高手出招轻描淡写，却有摧城撼山、摧枯拉朽的威能，孰不知其中修行的艰难困苦。

子房浪荡江湖半辈子，外人只当他是浪子，逍遥自在的很，其实谁又能明白他心中的苦闷呢？

为了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所谓的极致“剑道”子房舍弃了太多太多。

即便是当初挑战太白子时的巅峰一剑，气机瞬间体内绕行三百里，故有百里飞剑一击心游万仞、精骛八极一说，这是何等恐怖的“忘乎所以”？

如今看着面前自己似乎无能为力的混沌空间，子房也只能幽幽叹息一声“若出了这洞天，还真有些不甘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