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崇州，丁钰琪与师傅已经走了半个月。

在后来的记载中，对于这位江湖第一美女的评价，欧阳扶风作《胭脂评》流传后世，很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关于丁钰琪的样貌史书并无详细记载。

典籍中将丁钰琪定义为漠北第一美女。只说她容貌“臆想”。

什么意思呢？

就是她的容貌只能凭借想象，在想象的极致可以美到什么程度，丁钰琪便是什么样的容貌。于是便有了“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说法，丁钰琪实为仙女然尔。

正是这个仙女，此时仍在为一件事情感到忧愁。

人们总能将心中喜爱之人当成仙女，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似乎在她们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缺陷，仙女即是天上的美人，天上的美女自然配得上十全十美。然而，很少有人会明白，这世上没有所谓的仙女，即便是仙女，也要吃喝拉撒睡。这是必然，可人类基因的漏洞就在于，大多数人只能活在幻想中。

这几天的行程里，让丁钰琪唯一感到郁闷的。便是那个整日跟在他们身后的背剑男子——他自称，秦九。

秦九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虽然跟在她们师徒身后，美其名曰“同去凉州。”如何如何，却也不逾矩，一路上，与自己的师尊冯思雨倒相谈甚欢。

只是让丁钰琪有些反感的是，这人每次与冯思雨说话，眼神总时不时的会飘在丁钰琪的身上，被他这么盯着，丁钰琪难免心中发毛。

年纪刚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时常将师尊“人心险恶”江湖处事做人的法则四字记在心里，虽然第一次见到秦九并不厌恶，这几天相处下来，也觉得此人还算有趣，但不知怎么，丁钰琪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兴许觉得此人说话时总在自己身上游离的眼神不是很正大光明。

此时，三人停在树边休息。

秦九从包裹里取出几张肉饼交给身旁的两个绝美女子。

丁钰琪守在装满碎银的行囊旁边，不肯去接他的肉饼，若非冯思雨转手交给丁钰琪自己的肉饼后又接了秦九的化解尴尬，秦九还真不好收场。

连日来，赶路辛苦，提着捧着背着，丁钰琪对身边的钱财可谓嗜钱如命了，竟然生生折腾出了感情，要是不翼而飞，她大概会因为并不珍贵的行囊装着十分珍贵的碎银而要伤心死了。

“我游历天下，曾去过一趟风雨阁，那时风雨阁还是由令狐前辈指掌教廷，当时就与令狐前辈对过剑法。”秦九嚼着肉饼，酒葫芦中所剩不多的烈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独孤九剑，天下无双。”

这是秦九对令狐傲最真实的评价。在后来秦九的回忆中，仍对今日真切评价感到欣慰——人生在世，还是少耍性子，不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显露自己最愚蠢的一面。

冯思雨笑道“你那九剑绝杀不会就是偷学的独孤剑法吧。”

秦九摇头，带着一股津腔道“前辈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冯思雨正色道“师尊剑法当初也是武林一号，只可惜，师尊那个年代，英才辈出，《独孤剑法》虽然厉害，可始终也抵不过太白子的《青莲剑歌》。”

事实也确如秦九所想，毕竟当年身负八蛇吞象气魄游龙的令狐傲可是唯一一位可以与太白子打成平手的剑客。若说幽王洪并算是不出世的奇手，当初以剑法独尊武林时，还一度被称为是太白子的影子，因此剑圣的影子好歹也要些情面，便是剑鬼吠罗了。

至于太白子，以双虎齐峰之威力排众议，当然成为武林第一了。

哎……实在没法子，那家伙是个天才，棋、剑、诗三绝，除了太白子谁他娘的有这尿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比人，气死人。此言不虚啊！

秦九摇头“前辈不能妄自菲薄，剑圣的《青莲剑歌》是三绝的产物，但以剑道论，独孤前辈不会输的。”

丁钰琪反正也听不懂，只埋头啃着自己手中肉饼，呆呆观察地上雪片的变化，实际上也看不出什么，但通过这片刻沉寂，她总能在脑海里想到很多小时候在风波阁时的趣事，也算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方法。

秦九算是她半个前辈，游历江湖挑战天下高手，见闻广博，对这很少下山的小妮子来说，秦九才是真正的趣人。

不过，听说这些所谓趣人可没少出入花街柳巷的风流地。丁钰琪又是一阵白眼。

秦九哪能知道，这片刻间，丁钰琪以在心中将秦九这人的形象完完全全想了个通透。

冯思雨道“这次下山，师尊曾嘱托我务必尽快赶往云仙郡，那叫什么江辰的小孩，师尊是不知道的，但受云龙道人邀请，却不得不去。”

秦九道“不知云龙道人与家师……”他是想问令狐傲这样狂傲不羁视天下英雄为残风败柳的人，怎么会如此尊重云龙道人。

冯思雨道“师尊少年时受过生死磨难，曾得云龙道人相救。”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有趣的新闻，没想到竟仍是千篇一律的说辞。江湖中，但凡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产生近生死之交的友谊，用难免逃不过你救我，我救他的庸俗故事，实则真正的内幕是怎样的，又有几人知道。

那些所谓曾经一起在江湖中闯荡的生死经历，至多不过是年老时可以与后代交流的话题，当事人难免添油加醋一番，夸一人就说他绝对的好，没有半点瑕疵，如同天仙下凡，可世界岂有完人？若贬低一人，就将他说的破败不堪，猥琐至极，好似天下大恶大奸，不死都对不起社会一样的可恨魔头。

实际上具体事情如何，还真没几个人能说得清。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哪有人会记得所有的事，若想真让一个人记另一个人一辈子，要么恨，要么爱。

秦九道“我去江州找剑客子房，后来才听说他已经前往云仙郡了。这一路来，虽然听到了很多有关云龙道人的事，可真人还没见过。”

云龙道人对秦九而言，就是前辈了。况且那老道向来疯、狂的恨，对于和他不熟之人甚至连句话都懒得说，但若对他比较熟的，则能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累。

秦九当然不知道老前辈是这样有趣的家伙，但日后的经历告诉他，不仅老前辈很有趣，他的徒孙江辰是个更加有趣的人。只可惜，秦九注定与江辰有着不可消失的芥蒂了。

丁钰琪吃着肉饼，忽然两眼一瞪，表情痛苦的拍着自己嗓子，脸涨得通红。

秦九本在有意无意关注着姑娘，此时看她如此动作，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急道“丁姑娘，怎么了？”

冯思雨也扭过头，看到丁钰琪痛苦的表情，两只眼睛都泪汪汪的，冯思雨也焦急，秦九迅速将酒囊递过去“噎住了？快喝一口？”

丁钰琪立刻结果酒葫芦，咕嘟咕嘟的猛喝两口。这酒后劲很大，她停顿了下，本以为可以畅快说话，好好咬这不争气的肉饼几口，一股猛烈且辛辣的味道在她嗓子中迅速扩散开，丁钰琪一阵咳嗽，眼泪汪汪。

“这……这是什么啊。”似有些责备的将酒葫芦扔给秦九，脸色更加红，这一次却是真的有些醉了。

秦九歉然一笑“昨天在县城打来的碧海潮升，绝对不适合姑娘。”

“不适合你还给我喝？”丁钰琪醉醺醺的道，说话都只能感受到嘴皮子在动但却不过脑，一切都随意吐露。

秦九看她有些口齿不清，两眼泪汪汪，让人怜惜，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傻姑娘，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了。”

冯思雨若有若无的咳嗽一声，嗓子里哼着不知哪个地方的著名曲目，秦九跟着一怔，觉得着“傻姑娘”之类的称呼实在唐突，倒让人觉得他或许草率轻浮了。

丁钰琪也没在意，只是嘀咕道“真不懂你们男人怎么就那么爱喝酒，这酒有啥好喝的。”

秦九道“姑娘这就不懂了。男人喝酒，不是解渴，是为了情怀。”他举起酒葫芦，对着天边朦胧一片，似云非云的浓重雾气，高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先贤有言，正如你们女子出门要化妆，嫁人只嫁有钱郎。这是你们的浪漫，至于我们男子嘛，自然也有独领风骚的情怀，所谓大丈夫活一世就是要心怀天下的。如今适逢乱世，创业就是打江山。”

他原以为自己一番慷慨呈辞，怎么着也得感动姑娘，感天动地吧。谁曾想，没有感天动地，更不会感动姑娘。冯思雨紧了紧身上衣服，本来就冷的天更加觉得惊悚。

丁钰琪倒没自己师尊这般动作，只是小声嘀咕“酸腐”二字。

秦九无奈，但看到姑娘神情似乎放松很多，自己也深有体会，会一星半点的粗陋笑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冯思雨看着天气，连道“吃差不多该走了。”

午后，天气会更冷。距离云仙郡还要经过阳崈（g）关，恐怕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到云仙郡，今晚他们就得找家客栈过夜，冬至后，白昼变短，黑夜漫长，若不及时找到客栈住下，恐怕就只能在外面受冻了。

秦九迅速整理行囊，丁钰琪因为刚才喝过的酒到现在都没缓过劲，但浑身上下却很有力，头脑也格外清晰，没感到因为喝酒而疲惫睡觉的心思，倒是觉得更加的有精神，浑身一股热劲仿佛使都使不完……啊！最主要的是，还暖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