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奏折与其他不同，不只是关于一个小小公车令的罢免问题，还提及了最近朝中所有人翘首以盼结果的林州贪墨案的事。

所诉事情有理有据，条理分明，一眼就能让人得知真假。

桃夭目光落在左下角落款处，宇文灼烨几个字格外显眼。

“虽然你让人送的证据将许长林拉下马是绰绰有余，不过他似乎更有本事，不但轻而易举就拉下了许长林，还送了我别的礼物。”

他走近桃夭，道:“你说，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如何？我相信他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交给我一份最好的答卷。”

啪的一声合上奏本，桃夭抬头冷冷看向他，目光锐利得能刺入人心，周华辰心中一阵刺痛。

曾几何时，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你想拉他下水，想让他给你挡了那些人的怒火，你做梦！”

这桩贪墨案之所以留到现在，不只是因为数额的巨大，还牵连了一些轻易动不得的人。

凡事接手了这个案件，挡了那些人的财路，都会被当成他们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他想用宇文灼烨做自己的挡箭牌，替罪羊，她不准！

“你心疼了，不过是让他做件臣子该做的事，尽他的本分，你就如此心疼。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亲报仇吗？这件事可能牵出不少人呢。”

周华辰笑着，心中却好似万千鼠蚁啃噬，她越是这样护着他，自己就越想毁了他。

他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刺疼桃夭的眼，她蹙起眉头。眼前这个人阴晴不定，她甚至看不穿他的所想，究竟是这个皇位腐蚀了人心，还是人心本就如此。

“这件事你还有更多人选，为何偏偏要他去？你明知道他离京多年，对于许多事不如当初得心应手。再说，如今的朝堂你也需要他帮你平衡不是吗？”

宇文家是开国就存在的世家大族，祖上有过征战沙场的将军，决胜千里的谋臣。

最兴盛时一个宇文家顶了半个朝堂官员，其势力雄厚让人心惊。

虽然现在的忠义侯宇文灼烨不爱朝堂，喜爱江湖的自由辽阔，宇文家也不如从前，但依然不容小觑。

太后她不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想尽办法的拉拢重用吗。

周华辰无所谓的靠在桌案上，语气轻松得好像这个江山不是他的。

他道:“就如你所说，大齐不是只有他一个官员，没了他我还可以培养新的人。皇上病重才让权臣上位，现在既然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

“所以有没有他的牵制，不甚重要。再则，帮我肃清朝堂，也算是为国为君尽忠不是吗？”

他的语气漠然，好像再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皇位，有半数功劳来自褚家和宇文家，鞠躬尽瘁过后，却是如此结果。

狡兔死，走狗烹，说得果真不错。

最是无情帝王家。

“条件是什么？”

桃夭突然道，好似说了一个与当前话题全然不相干的事，但是她知道周华辰是明白的。

“你当真聪慧，难怪太傅不止一次的感叹你要是男儿该多好。”

周华辰接过她手中奏本，打开自己看了两眼，然后随意放在桌上，道:

“你想护着他不是不可以，那就进宫来帮我吧。我知道当年你的那帮亲兵还有许多活着，他们的战力和应变能力可是现在军队望尘莫及的。我要你进宫，把你手上的兵为我所用，如何？”

景德二十二年，朝堂开始出现储位之争，桃夭一心帮着周华辰。褚太傅无奈，为了保她在乱世中平安，将褚家私卫交给了她。

彼时她才十四岁，领着这些私卫入了军营，开始刻苦训练。

一个小小的女子，硬是用坚韧的毅力收服了这些铮铮汉子，使他们心甘情愿成为她的亲兵。

后来不过短短半年，她开始吸纳外来的人，或是被江湖追杀无处可去的侠客，或是被排挤无用武之地的军人。

原本只是百余人的队伍，壮大到了四千多人。

后来在皇位之争中，却死亡过半，就算这些年火狐依然会接收一些身家清白的人，也不过将将三千。

桃夭没想到，他竟是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为他死过一次还不够，还想让他们死第二次。

“皇上说笑了，那些亲兵，不是在为了你的夺位之战中灭亡了吗？好不容易留下几个命大的，也都解甲归田了。”

“当初的夺位有多激烈，想来皇上也很清楚，你如今这话，莫不是要他们从坟墓里爬出来为你战斗？”

桃夭好笑的看着他，语气中是满满的讥讽。

她疯了才会把火狐他们抬到明面上给他利用，这是她最后的依仗，他们的命比谁都珍贵。

“如果那些人真能从坟墓爬出来，倒是个好事，也免得再伤了另外人的性命。”

站了许久，周华辰像是感觉累了，他慢慢踱步到一旁坐下，继续道:

“你不愿意把他们交出来我能理解，没关系，这事不急。不过你想要他的日子依旧安静闲适，我还是那句话，进宫帮我。再则……”

他看向桃夭，静默了一会才道:“你不是想杀胡岩吗，那就留在我身边，有君王的宠爱，你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培植党羽，然后让他下台要他性命。而作为一心宠你，被你迷惑住的君王，不管你做了什么，自然都会无条件原谅你。”

他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权势，地位，为所欲为。

一个被帝王捧在手心的女子，怕是全天下女人的梦想。

不过桃夭依旧平静，她在他不远处坐下，抬起茶杯想喝一口，空了。

没想到周华辰生活已然如此，连杯热茶都没有。

她奚笑的看他一眼，道:

“你想让我为你背下骂名，成为百姓眼中祸国的妖女！”

他眼神变得温柔，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溺其中，语气幽幽的:

“成为妖女有什么不好，有权有势，还有君王无尽的宠爱，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他们也不敢再轻易的招惹你。”

是的，成为妖女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肆意妄为。

她不是追求一世美名的人，她既没有那样伟大的情节也没有给自己立贞节牌坊的心。

只要可以达到目的，过程其实不重要。

所以这个妖女的名声，也同样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