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大周政庭首衙中枢府内,阎象正与杨彪探讨着前线粮草输运的具体情况。旁遭,也有不少府内掾属,替两人准备着所需要的资料。
尤其是刚刚自弘农归来的杨彪随从,更是带着十几份调查资料。
毕竟倾国之力的战争中,粮草物资转运的数量极其庞大。而弘农,就是这场战争中,周国后勤运转的重要支柱之一。
所以的辎重粮草,从关中、巴蜀运至弘农,再分途送往前线。甚至,诺大的中枢府足有近半人呆在弘农县,负责调度、交接等繁琐事宜。
杨彪先前也是一直呆在弘农,配合大将军府统筹那边的粮秣、兵甲输运。昨夜刚到长安,休息一夜后,就来到了中枢府。
“令相,前线的物资囤积倒是充足。只不过民夫仍显不足。眼下,还能供应上大军,可若是大军前推,只怕还得要征召民夫。”
杨彪带着一丝丝的担忧,这场战争大周下场的时间并不短,取得战果也只有并州那边可以乐道。但并州那边拿下晋阳后,想要再杀入冀州,或是北上幽州,就不可能了。
其次就是洛阳方面,维持眼下的局面倒还不错,国朝可以抽调出不少民夫,给苏则那边运粮。
而这种局势,并不会对赵国造成致命隐患。
早走了一步的杨彪,根本不知道眼下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同样,阎象对此也一无所知。
“不行,战场态势一日不清晰,最后的征召令就一日不能下。无论是胜是负,这最后的三十多万民夫,是国朝社稷的保障。”
阎象摇着头,给杨彪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杨彪心中也清楚,这最后的三十万民夫要么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要么是五十岁左右的中老之人。再抽调他们去运粮,那后方就只剩下老弱妇孺了,国家生计必然会受到严重影响。
所以,必须得等到战争局势明朗后,再下决定。
“令相,这点彪明白,彪只是担心日后大军捷战,推进之时,后继无力。”
“无妨,这件事还不用着急,赵国没那么容易败下阵来。先说说,弘农那边调查司整顿的怎么样?”
“效果还不错,杀了几个贪官,以及十来名属吏。仓廪中的短缺,很快也能补齐,大军所需粮秣物资,不会出现问题。”
“嗯配合好调查司。眼下大战之际,这种情况下,该杀就杀,不用顾忌什么背景、人脉。打赢了战争,吾等所作所为都是对的。打输了,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阎象一对老眸中,透着寒光,口中更是杀气凛凛。
贪官污吏,本就难绝。更不用说这么多粮秣物资堆积,下面的人起了心思,随便动动手脚,都能吃个盆满钵满。不用威刑,吓不住那些想要探出去的手。
杨彪点着头,轻嗯了一声,继而又言道:“弘农这边问题不大,陛下离得也近,没几个人敢动手脚。彪担心的是益州,天高地远,上下其手的必有人在。”
“放心,上一批从益州运来的甲衣出现问题后,御史和调查司就已经派人手去益州了。不过,益州还是不能杀的太过了,只能杀一批,抓一批了。”
“那也足矣,只要不做的太过分,日后慢慢清算也不迟。”
“哼,这是必然,老夫岂能让他们轻易逃过一劫。”
听了杨彪的话,阎象也冷哼一声。为了不影响国朝运转,影响前线战局,唯有秋后算账了。
“对了文先,德祖近些时日,还在府邸内呆着?”
“嗯,在府习读。年纪轻轻,还需稳下心境。”
“嘁,稳什么心境。周公瑾都做几年军将了,鲁子敬今岁也马上要提到郡府,要不了两年一郡牧宰是跑不掉了。这样,过几日,让那小子跟着射坚处理些政务。”
阎象话音落下,杨彪却是陷入了思考,没有着急回话,而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阎象的神态。
陛下自称王以来,几乎就没停止过打压士族。这一点自己清楚,阎相也很清楚。
无论是修儿,还是那杜畿,皆是因此而受冷落。哪怕杨氏、杜氏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持着高周,但仍免不了这般境遇。
当然,他们两家受到陛下针对的主要原因,还是名头太响亮了。
一个是比汝南袁氏差不多少的弘农杨氏,一个是京兆杜氏,名头响亮不说,偏偏还都在关中扎根了几百年。
如此一来,从凉州强势迁来的高氏,岂能不心存顾忌。要知道,这关中可是大周的基柱,陛下看的重着呢。
所以,对于陛下的打压,自己并不以为意。无论如何打压,弘农杨氏的名头仍旧在这摆着,修儿日后也必然会进入朝堂。陛下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和修儿同居庙堂之要。
无所谓,等自己乞老之后,修儿会接替自己的位置。大周庙堂上,始终都会有杨氏的一席之地。
“令相,修儿年纪尚幼,脾性急躁。还是再修身养性几载,日后言之不迟。”
“嘿,文先莫要想太多,这是陛下的意思。人才嘛,还是要培养一番,多经历练。否则,日后如何扛起寺卿之重任!”
阎象嘴角微扬,注视着杨彪,心中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也不适合直言,只能看杨彪能不能心领神会了。
杨彪咂了下舌,没想到是陛下的意思。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外面一声惊呼,打断了思绪。
“令相”
一名掾属仓促的跑进厅内,手中捧着一封奏疏。
“何事慌张!”
一向心沉气定阎象,见到掾属这般模样,顿时有些不喜。
“回令相,太子殿下驳回了令相奏疏。”
掾属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奉上奏疏。
闻言,杨彪面色一变,瞥了眼身旁的阎象后,当即上前接过奏疏。
而阎象,面色亦是突变,心中掀起波澜。在杨彪接过奏疏的一刹那,目光也转移到奏疏上面,紧盯着不放。
“汝等先退下吧!”
杨彪捏着奏疏,目光扫了一遍厅内众多掾属文吏,出言说道。
众人带着疑惑、震惊的神容,匆匆忙忙的退出大厅。
厅室内只剩下两人后,杨彪目光再转向阎象时,却发现其面庞带着一丝笑意。
“嗯?令相?”
杨彪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令相是这番表情。
阎象轻笑了一声,问向杨彪:“文先,方才老夫演的像不像?”
“这”
杨彪一头雾水,搞不懂令相在想什么。
随后,也懒得再去思考,将手中的奏疏呈上,言道:“令相,这奏疏,如何处置?”
“嘁,还能如何处置!噢对了,文先久不在长安,不知殿下事。监国以来,殿下日进千里,年纪虽幼,却也颇具主见。先前也不是没驳回过老夫的奏疏,只不过都是命人连夜送到阎府上。今日,却是下到了中枢府,此无非立威也!”
阎象嬉笑着,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光明正大的驳回到中枢府,除了立威也没有别的了。近来几日,自己把太子怼的也不轻,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杨彪苦笑了一下,摇着头疑声道:“令相,莫不是打算借此机会,助殿下一把?”
“正是。”
阎象点了点头,继续言道:“老夫已是年迈,最多载,也该退老还乡,安享晚年了。留这有用之躯,为太子殿下推波助澜,何乐而不为也!”
“那令相打算稍后怎么做?”
“当然是上一道请罪奏疏,殿下明白事理,文先不必担忧,战争还没结束呢。”
听到阎象最后一句,杨彪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是,战争还没打完,就算太子殿下对令相有所不满,也不会做甚严惩。更何况,皇后也不会允许太子胡来。
随后,杨彪打开了奏疏,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太子殿下居然被令相给弄火了。
这一看,先是一怔,随即改色,满是惊喜。
事还是老事,左冯诩的逃役事件,令相也早就与自己说道了几次。处理结果,也并没有超乎自己的意料。
但这批语
“令相!”
“嗯?文先,怎么了?”
“啧啧,太子殿下真独见也!”
杨彪大赞一声,更是勾起了阎象的好奇心。那封奏疏应该无甚,处理结果也是自己跟文先商量过好几次的,能有啥独见?
慢着
莫不是太子殿下做了批语?
“令相且看!”
阎象刚想到这一点,杨彪就将奏疏奉至手边。
接过一看,一行难看的字顿入双眸。
一国之法,岂能因民而异之!
“彩!”
一句话,阎象注视了良久,最终以喝彩定论。
“令相,真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想到这一点,颇具明君之胸怀啊!”
“不错不错,老夫也是没想到啊。太子殿下能想到汝当初的见地,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哈哈令相,那看来,还是要重新予此事定论了啊!”
“嗯,就依太子之见,依照常发处置吧,由文先汝呈奏疏。稍后,再派人去左冯诩,通知赵威、乐详。想必他二人也知道该如何处置!”
“令相放心,某稍后便去安排。”
“对了,还有一事。明日,汝去与元常碰个面,请元常督导下太子的字迹。”
“”
看着阎象转而有些鼓气,杨彪也不禁扬起笑容,那句话写的确实难以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