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砰砰颤栗着,身与云共处的大猫浑身都在发抖,寒雾在脊背上的毛发凝结成了白霜,这样在如此之高的高处身体的任何抖动是极为致命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完全无法停止住,恐惧唤醒了这幅身体深处的本能。
不过大猫胸膛中的另一颗所谓的‘心’却澎湃不已,这颗心不是因为恐惧而在颤抖。正因为它的激荡才致使血流大量汇入导致心室不堪重负!
低吼一声,大猫对着冰风打磨数千年而成型的寒岩重重击下,在大猫眼中那不是冰冷的岩石,而变成了你狭路相逢死我活的对手!
又是一根甲爪被崩飞,落入下方涌动的云潮。
此身已攀附在云海之上!
过半的爪子或是嵌入了岩石中再也取不出来,或是没有嵌入岩石崩入身下,旁边有无数的断爪镶嵌在岩壁上印证着这条天柱所引领的前方,自己和小家伙所选择的路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方向!
四肢指端血肉淋漓,每一根利爪的脱落都代表着离坠落更近了一步。
大猫的体重比起小家伙重太多,在这样的高度落下去重伤几乎不可避免,在风脉步步紧逼的当下更是致命!可是那股疼痛和拉扯在心弦上的压迫力却让大猫的心智更加癫狂,意志于此刻彻底凌驾在了肉身之上!
不对,那股癫狂的意志应该被形容为扭曲的愉悦才更为恰当!
大猫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越是濒临险境嘴角的弧度愈是夸张,甚至在这一步一生死的境地居然开始了奔跑!
在这和地面呈九十度角垂直的千米,在这越云之巅,大猫甚至开始大步奔跑起来,如履平地!
小家伙一步步向上攀爬着,手掌握拳,虎爪尽数弹出,尽管吃力,却不至于像大猫这样爬地死去活来,那副虎爪用来支撑它的原主人或许过于吃力,不过想要将数倍小于它体重的小家伙支撑起来却轻而易举。
小家伙喘着粗气,利爪嵌入岩石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着自身独有的节奏。
突然它的耳朵抖了抖,小家伙看向了下方。
那是...大猫?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心脏重重地跳了跳,在这垂直的绝壁上那白痴大猫居然跑了起来?
这种高度是可以用跑地吗?!
等...等等它冲过来了!大猫它冲过来了!
小家伙脸色大变,急忙向着右边挪去,在小家伙躲开的瞬间大猫像一阵风一般从小家伙左手边冲上了山巅,带起的寒风让小家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家伙...居然还保留了这么多的力气吗?
小家伙咬了咬牙,还是按着自己的节奏一步步向着顶峰爬去。
到了那上面它一定要问问它是不是偷偷藏了辣椒!
终年封冻的岩柱之巅吹着终年不息的寒风,有如刀削,不见雪痕。
不过说是刀削,其实还是有几块裸露出来的灰岩,不过已经快被风打磨地又圆又矮了,天上最亮的些许星光被反射在那上面。
无物,旷古不变的安宁。
突然,一速度若疾风的健美身躯依绝壁狂袭,身弯如弓,身展如弦,长长的土黄色尾巴不断抖动,被上空的乱流吹得摇摆不定,脊背上满是白霜,一对尖尖的竖耳在迎面风的压迫下伏在头皮上,琥珀色的双眸中似有不息的火焰,蛮横地打破了这孤天之上的绝景。
大猫一下子越空窜离这绝巅还要高出数米,随身卷起的狂风打乱了此处不息的气流。
“呵呵,呵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这种程度吗!”
清朗而又肆意的狂笑响彻了这绝顶传播于云海之上!万云为之翻涌,深邃的紫色星空蔓延至天际的边缘,诸千闪耀的群星为那屹立在天地间渺小的生灵献上祝福!
“来了。”
在这万山之中的某处,阴暗的山洞,一头双眼泛白无瞳的瘦骨虎兽嘴角微提,颈部耷拉着长长一张皮的咽喉滚动了少许,淡笑着说道。
声音微不可察,沙哑如爪刻枯木。
“吼!”
霎时间足以让万兽恐慌的狂啸声席卷开来,在无数的角落中亮起了一双双异色的瞳孔,争相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怒吼,无数凶兽气息汇成的声啸在山洞中流窜,回荡。
新的同胞,诞生了。
“哟,小弟弟终于上来了?”
大猫趴在山巅的裸岩上笑吟吟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小家伙,刚才的狂意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
“你这家伙...怎么...”
小家伙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岩柱的边上幽怨地看着大猫,突然飘逸到鼻翼边的血腥味让它一愣。
“嗅嗅~嗅嗅~”
“这是...血腥味?你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小家伙疑惑地问道,这里有什么危险会让大猫受伤吗?
“哦!这个啊,就是爪子受了点伤,话说这山真是高啊!我差点就上不来了。”
大猫说着的语气可没有那种差点上不来的不安,在小家伙耳中听来反而有股在不断压抑着心中激动的错觉。
光滑的岩面上有着些许斑驳的血迹,新干的,血珠被寒风拉出了横条画在岩面上,连接着大猫藏在胸膛之下的爪子。
“...给我看一下。”
小家伙沉默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拉出了大猫的爪子,大猫疼得脸皮一抽差点另一爪子就挥过去了,好在这几天的磨合已经多少有些习惯小家伙的气息了。
很惨,上面毛茸茸的前爪已经被血污全部糊住了。
“怎么会这样?”
小家伙轻轻地将大猫的爪子挤了出来。
大猫的脸色精彩无比,背上毛都疼得竖了起来,藏在胸底下的爪子差点没收住,要不是记得这里是山巅地话它早就一巴掌拍飞小家伙了!
没有了。
裸露在外的只有一个浅浅的血洞,利爪已不见踪迹。
将另外几个爪子也挤了出来,只有中间最强壮的利爪还留有一根挂在上面,丝丝血水还在不断地浸出爪与趾相连的部分。
“啊,掉了。”
小家伙轻轻地捏了捏仅剩的那根爪子,突然那爪子就这么和大猫脚趾分开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砰地一下,忍无可忍的大猫终于将它的另一爪子从胸膛下面抽了出来狠狠拍到了小家伙脑门上。
“这里也一样吗?”
本以为小家伙会就此收手,然而这家伙居然还恬不知耻地逮着按在它脑门上的另一个爪子楸了起来。
“轻点轻点!你欺我没有还手之力吗?”
大猫已经连眼泪花都出来了,砰砰拍着地面,突然被抓着的爪子一松,小家伙终于放过了它可怜的爪子。
天怜可见!这家伙总算良心还没丢完!
背着愣愣出神的小家伙大猫委屈地舔爪爪,它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小家伙碰它的爪爪!
那是相当凄惨的一双手,用自己的力量一次次剥离上面的指甲。
那是像自己一样光洁无伤的双手完全无法想象的疼痛。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掌,缓缓握拳。
“崽子,你知道什么是强大吗?”
深秋的森林树叶一片绯红,早先就掉落在地上的已经有部分腐烂,在休息的间隙白虎正在小溪边吸溜着山泉和小家伙开展着今天的文化课。
“强大?”
一手拿着一张火红的枫叶的小家伙正虚着眼睛对比着它们的不同,听到白虎的话扭过头歪着脑袋看向白虎,一头雾水。
“不要急着回答我,想一想再说。”
白虎好似看穿了小家伙的疑惑,也没催促小家伙,说完之后咕隆咕隆地喝着泉水。
泉水伶仃,分外祥和。
咕隆咕隆~
咕隆咕隆~
咕隆...咯~
白虎的肚皮缓缓鼓了起来,抬起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咯之后舔了舔嘴,差点就着这懒散的余韵舔起毛来,不过好在就此打住,楸了楸皱眉苦思的小家伙,拾回了舔毛的想法。
“像妈妈一样?”
皱眉苦思的小家伙突然给出了答案。
“正确!”
白虎满意地说道,突然一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什么样的步伐最为安静?”
“像妈妈一样?”
“正确!”
“什么样的体态最适合突然爆发?”
“像妈妈一样?”
“正确!”
“什么样的...”
“像妈妈一样!”
“???”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会抢答了?不过...”
“正确!”
将过往从脑袋里甩出去,白虎怒吼:
“不对!呃...不是不对!是呃...”
良久的沉默。
“用你自身的理解来解释什么叫强大!”
“嗯~像...”
“你敢说那五个字我就揍你哦!”
被白虎凶恶的眼神盯着的小家伙默默将‘像妈妈一样’吞到了肚子里,决定换一种说法。
“像...扎伊克斯阿姨一样?”
“呼~换一种说法。”
深吸一口气,然后将火气压在心底。
说实话白虎差点没忍住揍小家伙的冲动,不过它决定再给小家伙一次机会。
“那...松鼠大...”
话没说完,小家伙已经被暴怒的白虎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半晌之后,将小家伙屁股揍开花之后怒气终于消下去了的白虎决定不卖关子了,它准备直接给小家伙灌输自己的总结。
“emmm,怎么说呢,扎伊克斯和你松鼠妹砸都有着某种共同的强大,不过都在半途走偏了路,所以这片森林不叫狼森或者坚果之森而叫你老娘我的名字。”
说着,顿了顿,似在整理脑海中的思绪,白虎接着说道:
“扎伊克斯为了报仇不断组合思考创新着攻陷敌人的技艺,超脱了所有的同类,在遇到我时突破到了更高的层次,然而同样在那时它选择了逃避,所以终究止步在了那个位置。”
“松鼠妹砸为了纯粹的强大不惜进入拉莫雨林,那个地方是即便我都要小心的杀戮之地,它甚至成为了撕裂自身壁障的极限者,到了这一步之后它却不再相信自身而是选择依靠了外物,的确它又强大了,然而身为极限者的它的极限也就停留在了那个位置。”
“当然也不能说是坏事,如果扎伊克斯没有选择逃避地话它就被我干掉了,而松鼠妹砸为了成为极限者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及时止步也不失为智者的选择。”
小家伙:“???”
“这和强大有关系吗?”
白虎心情舒畅了些,终于开窍了。
“当然,扎伊克斯向自身索求智慧,得到了登峰造极的技艺,松鼠妹砸向肉体索求力量,也获得了其它松鼠乃至寻常动物们都望尘莫及的体能,它们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中都在积蓄着献给灵魂的祭品,并在某一时刻将其献祭并获得了其自身梦寐以求之物。”
“献祭?那是什么?所有的动物们都能做到吗?”
小家伙表示无法理解,不过结果倒是领悟到了。
“没错!”
白虎表示肯定。
“怎么献祭啊?”
“嗯,一般是在情绪到达某项极致的时候就能够向自身灵魂献出祭品。”
“任何?”
“任何!”
“包括恐惧?”
“emmmm,包括恐惧!”
小家伙想了想,钻到草丛中从地底掏出一只竹鼠,将其摆在面前。
“胖老鼠,你能向自己的灵魂献祭吗?”
白虎见状大笑,将愤怒的竹鼠一爪子拍飞,说道:
“那家伙即便开启了献祭也不能做到变强啊!”
“为什么?”
小家伙表示不解。
“第一,没有献祭给灵魂的祭品。”
“什么是祭品?”
“祭品就是自身,别打岔,等我说完再问。”
“第二,没有向自身灵魂索求之物。”
“第三,也是比较重要的,不能逃避,或者说背叛自己的灵魂,背叛了灵魂连最初献祭也无法开始,更别谈祭品和索求之物。”
“emmm,扎伊克斯不是逃避了吗?为什么还是变强了?”
小家伙问道,不过他立刻发现白虎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
“呃,怎么说呢,在我看来是逃避,可能...在它看来就不是逃避了吧?”
“为什么?”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为...哦。”
......
看着大猫鲜血淋漓的双爪,小家伙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喃喃:
“祭品...强大...自身...”
“这是背叛吗?”
“你说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
“等等你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猫不解。
“这个给你,帮我保管一下。”
小家伙将身上的皮扒了下来!
扒了下来!
扒、了、下、来!
大猫连连后退瞪直眼睛脊背拱地老高,瞳孔都被吓大了一圈。
“小老弟你你...你有话慢慢说别一言不合扒了自己的皮啊!等等别把你的皮丢过来!太渗虎了!那是你的皮啊!”
“嗯,还有这个。”
“不要啊!”
连着背心也脱了下来,大猫来不及管那被剥下来的皮了,惊呼,然而小家伙已纵身跳入了岩柱之巅。
看着小家伙没入了云潮,大猫半晌说不出话来。
“嗯?好像有点什么不对?”
突然大猫发现了什么。
“嗅嗅~嗅嗅~”
奇怪,这张皮,好像,不是小弟弟原装的?
还有这个,这个好像也不是小弟弟原装的!
小弟弟不是我的亲戚,那,它是谁?它剥了谁的皮?它是谁?它...我居然跟了它一路?
传说,某种在黑暗中漫步的怪物,它们行走时脚步落在碎叶上没有丝毫声响,浑身的肌肉暴露在外,没有心智,没有声带,没有皮肤,也不需要进食,爪如螳臂,然而它们却对寒冷格外讨厌。在寒冷的气候中会将其它动物的皮趁热剥下,然后披在自己的身上,在那个时候失去了毛皮的动物其凄厉的惨叫声足以让所有猛兽胆寒——于某地动物们口口相传的鬼故事。
大猫浑身不断变得僵硬,突然觉得这山巅的寒意直往骨头里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