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而绝望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四野,如无声之处惊雷骤响,连将全身毫无缝隙包裹住的构装也没法阻止那些声音穿透过来,空中翻滚着的罗许此时嘴唇发紫面色苍白,心中只想骂娘:
到底是谁说的一切良好,周围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四面八方都站满人了吗?着不是都已经被包了饺子了吗!
事实上罗许的脸色本就非常苍白,只不过现在更白了些,几个小时前老徐玩得太过火,以他的身体来看没个十天半月是缓不过来的。
“哈那可!发生了什么!”
“别多问,现在没空,小心保护自己!”
哈那可现在完全没空理会罗许的责难了,现在他必须将全开的牵引设备输出降低,不然地话十数秒之后罗许他们便会直入雷暴中。
暴起的水花蒙蔽了罗许的视野,不止如此,同时那股激流也击中了罗许的身上将二人分开
来不及追问下去,自下而上冲刷过来的水滴带着子弹无法比拟的渗透性,同时又沉重地惊人,带着极大的力道打在了连接硬甲的软韧纤维层上,全身有如被棘条抽打,罗许只能尽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减小冲击面。
可是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知道地话他一定会强忍着痛伸展四肢借着水花的冲劲向上飞去。
在白虎盛怒之下的拍击湖面有如炸弹从中间爆炸一般,四溅的水花带着超强的冲击力将乐米朝着上方高高推去,随着水花力道用尽逐渐停滞在空中随后落下,先现在由于过小的冲击面导致罗许没能和乐米一样高高飞起,此时那些后发先至的小部分水滴们则携带着远远高出寻常重量从高处向着罗许冲刷而来。
这一点点的微小误差让大猫们绝望的眼神出现了一抹光,等罗许回过神来时自己和乐米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差了半百有余。
“发生了...什么?”
罗许轻声喃喃自语,缓缓回头,映入他眼帘的是无数大猫堆聚而起的浪潮,或是大张着嘴从空中拉拽出道道由口水为主成分的丝线,映着雷辉耀着雪白,或是惊恐地被后来的大猫踩着脑袋发出惶恐的悲鸣,从半空落下带起大片的水花,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有着一双沁满血丝的双瞳,千百道恐怖的视线只有一个焦点,那就是自己。
“杜长春...看样子我没法喝你请的咖啡了。”
这是罗许现在唯一想说的话,并且也说出来了。
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罗许的自喃,乐米向着下方看去,罗许的手举在半空,好像想要向着自己伸过来。
在乐米不敢置信的目光相送下,罗许那渺小的身影被大猫的浪潮所淹没。
“罗许!”
乐米大叫着向着下方伸出了手,仿佛想要拽住那并不存在的手掌,眼中涌出了无数的泪滴模糊了面罩的内侧。
...
半个小时后,一声水声滴答的清音传来,过了一会儿,老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平日里工作的区间,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仰着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白色天华板。
就是在这里他们监视着整个星系的救援信号。
一侧,哈那可将自己的全身都隐藏到了自己座位后座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率先开口,一直这么沉默了良久,又一声滴答的清音,随着尖锐的充气音,在电子门后隐隐传来了乐米的抽噎声。
“...没你的事,这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坚持将这莫名其妙的任务持续下去地话罗许也不会...死。”
老徐拍了拍哈那可的肩,轻轻地说道。
最后那个‘死’仿佛拥有着一种魔力,如同桃核一般卡在咽喉,吐不出,咽不下,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好久,最终还是将其说了出来,说出来的的时候,老徐的嘴唇有刹那的苍白。
“不,不是这样的。”
哈那可抬起了头,虽然眼角红红地带着泪痕,可是眼神却比老徐想象中的要冷静地多。
不,仔细看地话那不是冷静,那是空洞。
“如果我能够一直全力监控着乐米的周遭地话乐米他们根本不会遇险,乐米用肉眼都发现了周遭的异样我却没有发现,这是我的失职。”
男人们再次沉默,而乐米则是在回程腔的角落里抱着黑色的包袱,抿着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身边的人在眼前被夺取生命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
罗许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仿佛在说救救我一般,然而她却没能做到任何事情,只能看着他被浪潮淹没。
如果被吞没的人是我就好了。
乐米忍不住这样想到。
好冷,冷得无法自拔,这让她将包袱抱得更紧了些,手臂将其勒出了一个凹陷的环。
她不喜欢泪水,这代表着软弱,向强的她不愿意将这样的感情流露出来,可是悲伤到来之际泪水却怎么也无法止住,软绵绵的织物恰巧是止住泪水最好的朋友,那柔软的腹部可以无比温柔地拂去悲伤的泪水。
乐米忍不住将身体向墙角靠得更紧了些,脸深深地埋入了附甲折叠后的包袱中,泪水刚溢出便被布料吸纳。
不论是谁在悲伤的时刻都更倾向于独自一人蜷缩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真是奇怪呢。
叮咚。
老徐揉了揉逐渐有了些许岁月痕迹的面庞,现在的憔悴好像将岁月的刀刃在他的脸颊上刻地更深了些。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响了?
突然间他的手僵住,随后冲向了电子门,手一下拍在上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失神中的哈那可。
哈那可向后看去,只看到了老徐匆忙的后脚跟,随后他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急冲冲地紧随着老徐的步伐...
被迅速闭合的电子门撞到了脸连眼泪花都出来,哈那可捂着鼻子拍到了电子屏上踉跄着追了出去。
好吵。
乐米不禁这样想到。
她的发丝垂下了数根挡在了额前。
突然间粗暴的巨大声响吓得心脏一紧,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到了急冲冲的老徐。
这是...什么表情?
激动,惊讶,狂喜,担忧,恐惧,还有未散去的漠然,全部印在了老徐那张充满风霜印痕的脸上。
随后她顺着老徐的视线看向了自己出来的那个玻璃槽口,隐隐反光的玻璃槽面下好像是...
附甲面罩上那个鹅蛋的轮廓!
一瞬间乐米站了起来,价值上万信用点的附甲被其一脚踢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
捂着鼻子的哈那可扶着墙跑了过来,急忙看向那透明槽口是不是装着人儿。
“罗许!你还活着?!为什么逃出来的时候不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啊!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说着这话的乐米眼中再次泛出泪花,不过,随即变得苍白,无比地苍白。
玻璃被收入了机槽,噗通一声,罗许从进出基站的腔道中倒了出来。
或者说,罗许的半身从进出基站的腔道中倒了出来。
下面,什么也没有,带着一地细碎的血色冰晶。
“呕!”
一只大猫一脸菜色地将嘴中带着血的碎片吐了出来,委屈无比地缩着头面对众大猫那想要将它活剥了的目光:
“吼!它飞这么快不咬紧点不是让它跑了吗?我哪里知道这东西这么脆啊!”
然而解释只是让周围的大猫眼神更加恼怒,被这么多双眼睛瞪着的大猫心中直犯怵,一句话也不敢解释了,生怕被同伴们充当那个噩梦中的恶魔来个生吞活剥。
“解除。”
哈那可的手放在了罗许的胸膛上,眼中紫色的瞳芒涌出,随后消失,一声如同泄气皮球一般的哨音从罗许身上发出,冻得有些发僵的下身涌出了些许新鲜的血液,微微打湿了地面,总量连五十毫升都不到。
即便是构装也无力阻止如此大面积的伤口涌出血水,在真空之下罗许已经被抽干了体内的血液。
老徐揉了揉脸,背过身不再看罗许的惨状,走到浑身僵硬的乐米背后按了按她的脖颈。
顿时乐米失去了意识,身体软了下来,被老徐轻轻接住,抱起了她的身体走出了这个小小区间。
哈那可将罗许身上瘫痪的构装扯了下来,指尖轻轻拂过罗许面上那深陷进去的切痕,带着血痕却没有新鲜的血液,其中的水分全部随着气压骤降蒸发了出去,有一侧眼皮凹陷下去,兜着空气,里面的内容物应该是被造成这道伤痕的主人顺便带走了。
我...还能做些什么?
哈那可将罗许另一侧微合的眼皮盖上,喃喃着,对自己问道。
一脸木然的老徐将乐米放在了她的起居床位上,将放在其脚下的棉被拉起直到盖在了她的肩上,用手指一点一点将被脚轻轻压入到了她的身下。
为什么做的这么仔细?
因为如果不干点什么将脑子里的空隙全部占据地话他的脑子里会胡思乱想,他不想想这么多。
他不想思考。
可是仅仅只是将昏迷的乐米放到她的床位上又能做多少事呢?即便事无巨细也有做完的那一刻。
将乐米的发丝从她的嘴角撇去,看着她眼角的泪痕,就像一个温柔的老父亲,愣了愣,老徐重新站起了身,走出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在外面,还有半具尸体要处理。
电子门划开,低头看着脚尖的老徐抬起头来,看到了肩负着构装包袱的哈那可。
两者的眼神在空中一触便相继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老徐闭上了眼,随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味的地方。
那不是放弃了的人的眼神。
穿着构装,难道外面有什么,可以挽回罗许生命的东西?
老徐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哈那可,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