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即便是在这样的世界于这个时间段也呈现出了美丽而清澈的深蓝色,薄云映着未出的日光格外斑斓,此时,一阵空灵的碎铃声自街上哈欠连天的守夜人手中的长铃上响起。
微光穿过无数砖石之间缝隙,空气中洋溢的尘埃映出光晕,浅浅地勾勒出了这采光有些不良的空间。
这是由某种砖石堆砌所出来的狭小而又昏暗的屋顶阁楼,因为中央隆起的屋檐构造只有中心处能够勉强让一个小姑娘站直身体,而处在中央部分的横梁则让人连这么一点的自由也夺去了,从缝隙间漏下来的沙砾堆堆砌地到处都是,仔细看去则能看到那大大小小的沙堆有一部分木质的棱角显露出来。
是凳子、小桌子之类的家具,仔细一看地话一些基本的家具居然都一件不差,颇有几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味道。
而在这个阁楼的中心处放置着一张不大的硬板床,几乎被小沙堆淹没,只见一阵簌簌声,一个含混不清,满是睡意的声音从那满是尘沙的薄布下传来。
沙土滚落床沿,一个穿着有些旧的淡黄背心,一头有些泛黄的乱发如同鸡窝的小姑娘从里面钻了出来。
如果不看那披散的一头长发,那平平的胸脯几乎和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哈...唉...好困,这就到早上了吗?”
小姑娘咕哝着,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将手放下,露出了一双紧闭着眼皮的黑眼圈,睫毛长长带着些许上翘的弧度,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直到耳边再次响起有些渺茫的更铃声才忽地惊醒,露出了眼神有些迷离的杏黄瞳孔。
强打着精神起了床,然后将晚上备好的衣服从沙堆中抽出来穿戴好,之后便从角落里抽出簸箕和扫帚打扫起这一夜从屋顶缝隙间漏下来的沙土。
用床单兜着沙土倒出三钵,移开小板凳之后地上的沙土又是一钵,将桌子上和下面的沙土兜出来又是两钵,地上和角落里的沙土又是好几钵钵,足足装满了两三个背篓终于将大部分沙子清理干净,此时,透过缝隙的光线已经在墙面上缓缓移动了寸许。
做完这一切,小姑娘已经出了一声细密的汗,之后她将用来挡风的石窗用石棍撑起,映着天边紫霞将这几背篓的尘土全部倾倒了出去...
“木铃!!!你又往窗户外倒沙子了!立即给我下来把门口的沙子全部挪走!”
一阵咆哮从楼底下传了上来,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半点不见老年人的暮气。
名为木铃的小姑娘被这如雷的爆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随后面色一僵:
糟了!又被婆婆发现了!
不敢犹豫,木铃无奈地将穿好的长衫脱下,只穿着一个单薄的背心,之后将背篓从窗户丢了出去。
换洗的衣服只有一套,眼下这件衣服是唯一干净的,她可舍不得这身衣服任由汗水浸湿,会有味道的。
在地上有着一个小小的四方洞口,连接着下方楼层,从那里便可以下到底楼,可是,木铃不想从那里下去...因为下面个婆婆好凶!她最怕婆婆了,面对着婆婆的咆哮她总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被婆婆给吃掉。
然而,如果不下去地话她立刻便会被婆婆找上来门,一份分量十足的咆哮套餐便会成为她早上唯一的吃食...
似乎熊鱼不可兼得,然而山人自有妙计。
在窗户旁边的地上盘着一根粗旧的麻绳,一端连着一块儿笨重的大石,也不知道身体有些瘦弱的木铃是怎么抬上来的,木铃将一端的绳头扔了下去,顺着绳梯呲溜一下滑了下去,衣服鼓荡着猎猎风声。
这是一间矮矮的双层楼房,木铃所居住的地方便是这栋房屋的屋顶,下方便是婆婆的居所,婆婆的老伴据说已经死了,只有婆婆一个人,因为年龄越来越大腿脚越来越不方便,精力也越来越少,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将这一些重体力的活儿收整一下。
婆婆刚才那一声河东狮吼估摸着周边大部分人都被吵醒了,哪里像是一个大龄的妇人了?她又不是不认识上了岁数的长者,隔壁的苳爷爷居所年轻时还当过猎人来着,那弯弯的脊背和浑浊的瞳孔才是老年人的标配吧?
估计这周遭的居民没在背地里烧焦婆婆老怪物的,就连木铃自己也不有时候暗暗心里嘀咕几句吗?
这里是远离城镇中心的边缘,在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半埋在沙土之中,每个东风大作的夜晚,随风滚动的砂石都会将这一带几乎完全淹没,而地理位置处在上方的城中几乎不会受到太多的影响。
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上城的方向,木铃幻想着自己也住上了不用清理沙土的大房子,直到身后一声宛若饿熊的咆哮之后才突然惊醒,赶紧挥舞起手里的簸箕和扫帚起来,宛若一个老农一般勤勤恳恳且一丝不苟地将门前的沙土兜到远处的路沿下。
清理完之后,一个面容有些狠厉的老婆婆终于将矮房子的门推开了,一副谁都像欠了她钱的模样对着木铃哼了一声。
登时木铃面色一喜,扛着一个扫把和背篓跟着婆婆进到了屋子里。
在合上门的那一刻,隐隐有烤面包的香甜气味传来。
原来那一声冷哼的意思原来是开饭了啊。
有些古旧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半切着的枕形面包,两个由藤条盘成的盘子上各放着两片厚实的面包片,上面抹着浅浅一层果酱,两张带着靠椅的板凳,一个内置着各种破旧收藏品还充当着食物柜的小书架,嗯...还有婆婆和自己,地方虽然小,却格外地充实,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
不过,正如这个小房子,容不下多余的东西,木铃在这个地方也要做出自己的贡献才能不被扫出家门,所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能让木铃悠闲地吃早饭了,因为刚才那一阵折腾,天边的鱼肚白已经变得金黄,有向着丹朱色演变的趋势,今早的报纸如果再不送出地话那不近人情的斜眼男绝对会在自己的那份小钱袋上再狠狠地割上一刀...
“婆婆!我去送报纸啦!”
匆匆拿起两片面包便向着门槛冲了过去,然而一只枯燥地如同朽枝的老手如鬼魅一般从她的背后擒握过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脑袋:
“木铃!!!”
明明已经皮包骨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诶诶诶婆...婆婆!疼...疼疼!不要这样啊!”
木铃吃痛,已经迈出门槛的脚步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婆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带着汗气的睡衣背心从木铃身上抽了下来,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将一套还带着麻香的新衣裙套在了木铃身上,一只手上如魔术一般变出了一把梳子,对着那一团鸡窝猛地一通梳理,不管木铃疼得怎样龇牙咧嘴手都稳得仿佛铁钳似地,随后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根带着长絮的红黄彩绳,在木铃的脑袋上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
摸了摸被束在一起的长发,木铃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经历了什么,脑袋上还残留着发丝被蛮横摆弄的火辣辣发疼。
“到了今天你也十二岁了,是时候让那些小子们见识一下你的魅力了,想当年我可是这条街上的热馍馍,追我的壮小伙儿可以排到街的对面,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场面,好几十个,也可能是上百,总之有好多男人为我打地头破血流,赊着账被抬去就医的也有好几个,所以你也不能给我丢脸!”
发丝在额前悠悠,木铃紧闭着眼,只听脑门儿后婆婆不停叨叨着她的陈年往事。
呃,这个故事不知为何被婆婆老是拿出来说,似乎这是婆婆为数不多能够引以为豪的事情。
头顶感受到丝丝的凉意,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馨香。
这股味道木铃很熟悉,是依附在水井旁,以人们不小心洒落下来的水为生的某种不知名小草,叶子是黄褐色的,只是会在某个时间里开出有些淡香的花,小姑娘们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将花枝撇下,别在自己的耳稍。
而其本身也并不是一无用处,据说自己衣服的颜色也是用那种花朵染成的。
短短时间里木铃就联想了这么多,突然她发觉了一件事情:
这个花香也实在是太浓了一些吧?
“丫头,你婆婆可是为你下了重本了,不将那些男孩迷惑地找不着北可不许回家!”
婆婆的嘴还是那般的不饶人。
不过,现在木铃正全身心地感受着这股清新的气息,而且平日里也没少被婆婆凶过,她已经有了抵抗力了。
“去吧。”
带着淡淡的感慨,婆婆一把将木铃推出了门,然后砰地一声,门被关严了。
木铃摸了摸脑袋上的马尾,感受着彩绳的质感,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我这就成...大人了?”
在满是砂土的路上,木铃的脚步却彷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地,脸上时不时浮现出傻笑。
大人啊...还真是一个美妙的名词呢。
刚刚打扫完门前沙土的木铃身上还有些汗水,蒸腾的热气让香露的气味更加浓烈,
婆婆给的东西真是不错!
这种行走在路上变成人们目光焦点的感觉让木铃有些飘飘然了。
嗯,就算是小钱袋瘪一点点也没关系!
木铃享受着大家们讶然的目光,脚步不由自主地刻意放缓...
两个胖大婶从飘飘然的木铃身边经过,粗壮的手臂上提携着满满的面包和带着露水的新鲜蔬果,聊着天的大嗓门盖过了木铃所散发出来的吸引力,而且他们也对浑身散发着香气的木铃视而不见。
状态被打破,木铃的小嘴不由得撅了起来:
什么话题还比得上现在的我吗?
向着并肩而行的两个大婶儿偷偷瞄了一眼,可以看出她们刚才是去集市里买东西去了,不过其中一个眉宇间带着些许阴暗,仿佛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只见她压低声音,对着另一个大婶儿说道:
“喂喂,你听说了吗?卡亚突然死啦!”
“哪个卡亚?”
“当然是那个卡亚,下城城区的巡查官的儿子,卡亚啊!我也是才刚刚听说的,好像是在睡梦里突然猝死什么的,唉,听说死地可凄惨了,舌头拉得有这——么长!”
“真的这么惨啊?哎哟,吓死我了...”
另一个大婶儿当即附和道,那胖手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看着那大婶儿手上比划出来的长度,木铃暗暗咂舌...
这么长?骗小孩子的吧?嗯,我现在可是大人了,才吓唬不了我!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一些离开了两个大婶儿的“攻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