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玄天箓》声名煊赫,世人只知其有“风雷法”,“火雷法”二种修行之道,互为表里,互成阴阳。
一旦入门,便有不俗的威力。可以弱胜强,以后天胜先天。以小成力搏圆满。
苍陵宗那些入世的“幽卒”,“祭酒”,无不近乎于仙道中人。呼风唤雨,令人忌惮。
盖因其修行方式,不止“炼精化气”。更能以内气反哺肉身,以雷劲洗练躯体,超脱桎梏,超凡入圣。
“精”“气”双修,无怪乎跻身一流。
但它名列当世十极的原因,却不止于此。
“炼气化神!”
路远暝喉头滚动,双瞳鼓突,眼角布满血丝,缓缓吐出四字。
那是他在宗门古籍中,无意中看到的一种修行方式。
人有三魂七魄,胎元,爽灵,幽精;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并称“元神”。
无论武道修至什么地步,一旦被砸得脑颅爆碎,也要当场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
但若元神足够强大,肉身便只是一具壳子。
阴神若成,可元神离体,朝发北冥,暮至苍梧,超生脱死;阳神若成,可与天地合,御六气之变,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原来这就是‘雷玄宝箓’的奥旨,但炼气化神这种修行之道,不应当在大邑这种地方存在。”
通天剑符的天启,让他知道世界有层次之分,大千,中千,小千,层层相套。
不论是神身九转的“灌顶传功”,还是雷玄天箓的“炼气化神”,都不应当是他印象中的大邑会拥有的。
他从徐相华的双瞳中,看到了飘摇血雨,以及轰鸣雷霆。然后一尊赤色雷弧织成经络的巨人,从荒芜大地上蹒跚而起。血发张扬,与天相接。
怒吼,挥拳。
路远暝心中喝骂,他不知道这拳该如何相接。
因为实际上,徐相华仍旧捧着一蓬肉泥,站在原地。周遭风愈盛,雷愈响,雷蛟电蛇,游走不定,处于风暴的中心。
但是,千万钧的压力却以不可遏制的势头,朝他猛然砸来。
识海中轰然爆响,化作空白虚无,一时间,他不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路寰?路远暝?青玄道徒?通天剑符?复仇?献祭?刷点?好不痛快?天理循环?
无尽虚无之中,一道金符蓦然亮起,天门悬剑,剑鸣铮然。
血雨腥风飘摇而来,路远暝鼻尖抽搐,睁开双眼。不,实际上他的双眼一直争得老大,两个眼珠子快要飞出眼眶。只是现在,大脑方才接收到眼球看到的信息。
徐相华正朝他大踏步走来,一头怒发狂涨,筋肉暴隆,挪动的一双肉柱堪比象腿,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
那蹒跚的姿态,与方才看到的巨人,一般无二。
元神冲击!
路远暝恍然,他的精神强度与徐相华比起来,便如蚂蚁和蚱蜢。若非通天剑符护佑着他这名门徒,刚才便要化作白痴傻子。
他的七窍都在淌血,恐怖渗人。
但这只是神经末梢,承受不住海量信息,破裂开而已,对武者而言算不上大伤。
往脸上一抹,路远暝的神情愈发木然,方才未竟的金玉变化再次开启。面若刷漆,须发飘摇。
恐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
然后伸拳猛然一捣,不偏不倚,与徐相华的拳头撞在一起。
轰隆——
金赤二道光芒轰然碰撞,化作缤纷碎屑,向荒林席卷。
徐相华本为苍陵宗得意门生,修行不出二十载,便达到先天大成之境。只消晋升圆满,便可成为一名“幽卒”,代表宗门行走世间。
却在突破之时,为小人所害,不仅功亏一篑,落下隐疾,还被污蔑为盗窃宗门至宝的叛徒。徐子异为他出头,一并被逐出师门。
纵使这些年头,修为不进反退,力量也不容小觑。尚稳压寻常圆满境武者一头,亦高达八千余斤。
再加上内气质量惊人,带着一股透劲,若是摁在路远暝身上,金玉身也要被锤得变形。
但是这一拳,却砸在空处。
因为先天身形,以及修行方式,徐相华没有把握不让路远暝这个力速皆备的武者走脱。
便以修行多年的观想之法,轰击路远暝元神。这一手自打被逐出师门以来,屡试不爽,无人可撑过一合。寻常先天武者,甚至会被他一个眼神震死。
纵是路远暝这等强者,中招也当即僵立当场,内气不住往外溢散。
心中憾恨,就在他要砸碎路远暝脑袋时。他却突然动了起来,伸手抹了把脸,狂暴凶威透体而出,犹胜先前。
脚下步法变换,登时原地幻出三道残影,青玄身法。
断裂树桩般的重拳,狠狠钉入他的右胸,也就是心脏之中。
猛烈的冲势,双方各自高达七八千斤的拳力,再加上路远暝筋骨上传来的诡异反震。即便是他天赋异禀,开启雷火变化,也难以招架。
气血翻沸,冲腾之间,带动隐疾发作。病态的潮红,盖过变化带来的活火熔金异响,从脸上蔓延全身。
路远暝手臂变形,上浮现出一道道“褶皱”,脸上金漆碎裂,显露血肉之色。血管爆裂,热血飞溅。
神身诀都扛不住,幸好本大爷还留了一手。
舌头一舔,在齿底翻出一颗通透丹药。飞蛇丹,方才兑换的灵丹,他未一口气吞服。而是留了一颗,治疗伤势。
沁人心脾的凉意,从腹中散开,浸润五脏六腑。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拳头一转,透劲爆发,势要将徐相华的心脏碾成碎块。
心脏又称“中丹田”,一旦破裂,对武者而言虽然不是致命伤,实力也要被砍去大半。
徐相华纵使难以置信,也来不及过多思考,双臂一合,便是一个熊抱。竟是不顾重伤,要同归于尽。
但路远暝尚且爱惜性命,心道这里还不是该躺的时候。
当即抛下大好良机,抽身退走。
徐相华虽然一走一动,胸前肚皮上俱是肉浪翻滚。但层层脂肪之下,俱是百炼肌腱。即便是被路远暝打穿的胸骨也赛过钢铁。
在他赴死搏命般的催动下,当即化作捕兽的夹笼,肋骨一合,肌肉拧绞,锁住他的拳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路远暝这一退,本该一气呵成,却被从中打断。拳头一拔,带出破碎血肉,只迟滞了瞬息,便连青玄身法都救不了。
左腿一紧,被徐相华的蒲扇肉掌,牢牢抱住。
“喝!”
耳边一声暴喝,吓得他头皮都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