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坟茔之前拜了三拜,“诸位师兄师姐放心,金筏寺,黑罗堂,这帮奸佞小人一个都跑不了。”
墓冢中埋葬的便是留在门中,被黑罗堂杀手砍杀殆尽的门人。被回到山门的路远暝,一一葬下。至于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兄,当然是同他一样,被毁尸灭迹,再也不能寻得。
……
大邑分天下为九道七十二州,州下又有县。
丰泽城便是北芒道,上陵州,丰泽县的主城。
灰褐城墙,巍峨高耸,足有二十六七丈,遮云蔽日。走到近前,被它的恢宏阴影罩入其中,只觉身前的大城活了过来。变作一只噬天吞地的大兽,呼吸吐纳。庞大压迫感,骇得人不敢动弹。
当然这种压迫感并非来自城墙,而是身着黑衣黑甲,手执刀兵长枪,如同一只只军蚁般在墙头巡弋不定的士卒。
一个个身材魁梧壮硕,跨步之间,气息渊沉,竟然都是后天大成修为。瞳孔锐利,精芒凝而不散,随意一瞥,便有无形利箭射穿人心。
“你!走!”
只要向盘查的士卒出示了官凭路引,踏入城中,如渊如海的压力,顿时消弭无形。
路远暝左看右看,乡下人进城。
即便放在整个上陵州,丰泽城也是有名的繁华大都。北靠龙林,西临明泽,资源,交通都极其发达。
一条横宽超过十丈的通衢大道,穿过正门,一直延伸向大城的另一头。
咔嗒咔嗒——
包了铁的马蹄踏在深青砖石上,一串火花电闪。四匹马拉了好气派一辆车,紫绒顶,檀木厢。轰隆隆跑过去,直如起了一阵狂风。
沿途带起一阵尖叫,吓得路旁小贩拖着摊子惊慌后退。
“哼!”
车路轧过一滩泥水,铺天盖地的浆汁直往路远暝头上泼来。
他的修为今非昔比,暗中内气一振,将泥水尽数返还,咄咄咄,在盘龙栖凤的车厢上打出一串小孔。
拍拍双手,青袍如新,笔挺整洁。
只是脸上煞气腾腾,不时有蛇虺般的黑线从衣襟下,爬上脸孔。
狂吞丹药,膨胀的可不止肌肉,还有内心。
他从篱山来到丰泽城,遇到两伙火并的歹人。各执刀枪箭弩,互相打杀,污言秽语,斗争不休。
路远暝见了,当然是以替天行道为名,将两方尽数献祭,获取献力五十。
两颗宝丹入腹,犹觉不爽,混元恶煞任然与自己的身体针锋相对。幸好每隔数个时辰,便能开启金玉变化,压制恶煞。
“云虚泊势力比之风蛮寨要强上不少,献力也更加丰厚……”
他表情狞恶,时不时因为想到什么,发出一声桀笑,着实渗人。
幸好在大邑,武风浓厚,这种情态并不罕见。守城的士卒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便放了进来。
正妄想着,如何大杀四方,却被小小马车恼了心情。
如若不是在城中,当即就要暴起,连马带人以不知礼数为由统统撕成肉块。
“桀桀!那可是尤氏的马车!你都敢去招惹!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
“尤氏?”
路远暝转头,路旁一个汉子,也是人高马大,筋肉虬实,斜眼乜着他轻笑。
“尤氏你都不知道?大邑四大世家之首,拥兵逾万,资财雄厚,势力遍及天下。家传宝典‘蚩戎战策’,名列天下十极。哪个武者不眼红,渴求一窥一二。”
那人侃侃而谈,皂底靴,青布衣,赤头巾。襟口上伏着一只雄鹰,振翅欲飞。从举手投足,呼吸吐纳上看,已有先天修为。
应当是附近武馆或镖局里的拳师,教头。
看到实力不弱的高手进城,前来攀谈,摸索底细。
“我当然知道,尤氏地处中原,跑来北芒做什么。”
“哼,当然是族中产业出了问题,前来善后。”
“产业?”
“就是三日之前,夜起大火的风蛮寨。”
“风蛮寨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
“当然!否则这匪寨,哪里能在丰泽发展那么久,还占了一块风水宝地。不仅是风蛮寨,云虚……你怎么一脸刚从山里出来的样子,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哦!”
路远暝点头,这些情报,有着大用,“愿闻其详!”
“嘿嘿,既然如此,这位兄弟,我同你一见如故,这些事情要扯个三天三夜,也指不定能扯完。我们不妨去凤仙楼一叙,有酒有肉!”
“好!”
一听酒肉,路远暝腹中发出一串咕噜声。
武者炼精化气,精从何来?吃!身体是一切的根本。
这些日子,他不是以嗑药,就是吃金条玉器充饥。嘴巴里寡淡得紧。
……
“哼!这些世家大族,为富不仁,仗势欺压我们这种底层势力。向其俯首称臣,又不知要挨多少剥削。我飞鹰拳门要是有朝一日,做大做强,一定筑起广厦千万间,让人人有功练,人人有拳打!”
“好!”
哐当!
两只头颅大小的海碗碰在一起,酒水四处乱洒。
两人一气喝了二三十坛,都是最烈最猛的烧刀子,入喉如火烧刀刮。三杯下肚,酒劲直往脑门上冲,整个人如坠在云里,雾里,腾腾如飞仙。
眼前的人影也分出二三十个,将自己团团围坐一圈,一并大吹大擂。
这位大汉名叫陈飞沙,如他猜测的一样,是附近拳馆的一名拳师。修为已臻先天。
他所说的飞鹰拳馆,只是个小势力,门徒约莫三百,门中先天武者不到二十人。主要做走镖,坐庄,看院,寻人,调解息事等等营生。
陈飞沙连灌十余坛酒,眼睛已经开始花。
路远暝却觉得不够劲,自打尝过火烫金条,这才哪到哪。
“兄弟,再来,喝!”
再灌他几坛,套点有用信息,可以跑路了。
陈飞沙罢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兄弟,我只是同你说,在这丰泽城,遇到什么麻烦,只要寻我飞沙……”
咚!
大脑袋一垂,狠狠砸在桌子上。
“小二结账!都算在这个人头上!”
跑堂的伙计,把毛巾往肩上一担,小跑着过来,双眼一眯,“呦,这不是陈飞沙,竟然也有翻船的时候。这位兄台,酒量不赖啊!”
“还可!”
路远暝剔了剔牙,拍拍肚皮正要离开酒楼,忽然又听得旁边传来声声怒吼。
一只衣衫褴褛的野丐,跳在桌子上,大吼大叫,“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莫不是以为大爷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