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窗缘被掀开一角,浓郁的瘴气,从缝隙中涌了进来,充塞狭窄的居室。
它的脑袋类似于胡蜂一类昆虫,呈尖锐的倒三角,颈子纤细而长。两颗硕大的眼瞳,像是倒挂的红灯笼。散发着静谧的幽芒。
“山蛉奎!山蛉奎!”
它转动脑袋,没有表情,紧抿着口器。喉部结着一块透明的瓣膜,颤动着仿舌。
妖鬼一类修行,需先启灵智,化横骨,最后褪去一身皮囊。这只妖鬼显然已经度过了前两个阶段,躲在蛮禺河中,戕害生灵,积攒了不弱的灵智。
路远暝咬牙,念头急转,终于叹息一声,这下可是没得选了。
水鬼从窗格中挤了进来,它的躯体半数由漆黑的瘴气组成,披着透明的轻纱,只有头部是凝结有实体的。
两条手臂枯瘦纤长,像是凛冬中槁枯的树干,无数根枝桠从前端延伸出来,形成指节。它将空气当成了水底,飘飘曳曳地游动。庞大,芜杂的躯体占据了卧室的一半,在斗室的角落发现了寻觅已久的少年时,变得惊喜起来。连声叫唤他的名字,啪啪啪地踩着水花,加快了速度,合身朝少年扑去。
“呼——”
在距离蜷缩的少年人尺许不到空间,他忽然抬头,擢唇一吐,炽烈的火光陡然腾起,将狭窄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灼热的烈火朝着水鬼的脑袋上,一个劲地猛烈冲刷,几乎将飘散如墨的瘴气,点得燃烧起来。红热,宛若薪炭碎块一样的火光,从水鬼的躯体里飞溅出来。
鬼物哀鸣,挥起枯枝一样的爪子,朝路远暝头上抓去。虽然肉身孱弱,但是敏锐的神念,以及在战斗中锻炼出来的卓越意识仍在。水鬼诡谲非凡的一爪,在他看来轨迹清晰分明。
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躲开爪击,犀利的劲气在他脑后的门板上,留下尺许长的深痕。这样的动作,让山蛉奎未经锻炼的肉躯几乎撕裂开来。
但他管不了从四肢各处传来的剧烈痛感,随手从床下摸出一根柳条——顽皮的少年经常会折断,拎着把玩的那种。运劲一振,纤柔的柳条顿时绷直,宛若钢铁。喝了一声,便径自往前刺去。柳尖上闪出一点寒星,往水鬼的眉心点去。
铿——
水鬼的枯爪与柳条碰在一起,几乎将路远暝的手腕当场绷断。
柳枝本来就有克制阴魂鬼物的效力,但是两人间的差距,相差太大。并未起到作用。
水鬼吼啸,尖利的声音,让路远暝难以自禁地捂住双耳,若非如此,他的鼓膜就要被震破。浓郁的阴气将他笼罩。呼啸着从眼耳口鼻灌入,让他的眼角,嘴唇,是跟指甲都蒙上一层灰黑色。清明的神采逐渐遮掩,快要被夺舍。
轰然一声,雷火爆破声,从路远暝的识海中炸响。鬼物拼命从他身体中蹿出,浑身燃着火,地板上积累的水汽飞速消弭。它忙不迭推开窗格,从屋子里蹿出。幻化成一阵漆黑妖风,没入胧月。而燃着的火焰,并未随着他的雾化而隐去,炽烈愈盛。被它卷着。急急忙忙朝村外的湖边飞去,好似一团鬼火。
路远暝松了一口气,瘫坐下来。
情急之下,他向武库中兑换了那部“吞火伏魔功”,这部功是由一位人间的灶火神,收集万家薪火,除魔卫道,终于逆天伐仙的路途上所创。神妙非凡,甚至有改命之功。最能克制阴邪秽气。
论威力也是武库提供的功法中,最为强大的一部。但是依照处境,路远暝觉得最为合适的,是那部“青帝功”,一旦修成,能够自由控制草木生长,枯荣衰败。若是有了它,便能掌握炼丹材料,自行炼制飞速提升修为的灵丹奇药。
只是现在为水鬼缠身,不允许他采取这种悠哉安宁的策略。
“幸好换取功诀时,武库会自行替门徒打下‘基础’。吞火功的基础就是,在识海中打下一座‘炉灶’,用以收取柴薪,点燃薪火。刚才若非这炉灶护持,新获得的肉躯,便要为水鬼夺了去。”
他现在的神魂意识体,正漂浮在识海空间中。空无一物的荒野上,除他而外,多出了一座灶台。
泥石砌成,长四尺,宽五尺,高三尺。上无锅釜,下无柴薪,只有灶堂之中,一点红热火芒,兀自摇曳。
这点火芒,是打下基础时的额外奖励。但若长时间不以柴薪供给,奉养它,便会自行熄灭。
“所谓‘柴薪’,指的就是人间生气。创立功法的那位福神,用的是为祸人间的妖魔,而我自然可以用这片大荒横行的妖鬼。”
路远暝的双瞳,受到功诀影响,化作了一片赤色,如同燃烧的炭火。
屋内的黑色水汽缓缓蒸腾消失,他吐了几口气,比起双目,凝神打坐。开始依照伏魔功中记载的决法,引气入体,行走一个小周天,大周天……
那只水鬼虽然仓皇离去,但这次勾魂,它根本未竟全功,甚至可以说,十之一二的本事都未施展出来,只分出一丝神魂前来。但是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易于了。因为烙印在山蛉奎脚踝上的咒缚,不管躲到哪里,都会它轻易找到。
“如果能在它下次来临之前,修成功诀的第一层,便自保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