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溟,推崇器御之道的,一共有三宗五府,不知主上出身的是哪一宗,哪一府。”
白猿缓上一口气,幻作一道影子,飘至路远暝身后,悄悄探出脑袋,观察他手中擦拭的长刀。
血祭,魂祭之法,虽然与它听闻过的传承方式迥然,但道理大同小异。不论是长刀,还是他方才抬出来猎杀枭鸟的骨弓,都让它心悸忐忑。
这些骨兵,断然是极为凶悍的戾器,若非自行择主,以这妖童的肉身气息,只怕反手便会被吞食殆尽。
“哦,三宗五府?可否给我讲讲是哪三宗,哪五府。”
路远暝挥了挥手,驱散骤然扑鼻而来的腥臊兽臭。妖猿自诩洁净,但是常年啖食山精鬼怪,身躯上积累的异煞邪气却难以祛除。他也不抬头,任由白猿探头探脑。也不管它自来熟,到底做了几姓家奴,便一口一个“主上”地叫着。若不是能操控肉壳入微,只怕早就掉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来。
至于它心中的鬼祟盘算,路远暝自然知晓,但他早已吞服下一颗武库中换来的灵丹,提升了肉壳素质,恢复一身气力。较之白猿不眠不休地被恶枭狂追,精力胜出何止一筹半筹。再加上吞火玄功加持,灵兵在手,本身武力便在妖猿之上。
妖猿讪笑,摸着脑袋,不论它如何试探盘问,都摸不清路远暝的底细。
忽而那妖童眼中爆出一抹邪异精芒,摄魂夺魄,伸指在长刀刃口上一抹。厘许长的浅痕划出,猩红血流倾斜如泉,完全想不到一条细小甚微的伤口,竟然能一瞬间淌出如此之多的鲜血。
血流顺着刃脊上刻画的血槽流遍整柄长刀,勾露出一幅繁奥复杂的图景。大地荒芜,鳞蛇与薜萝藤,穿过空洞的骷髅眼眶,纠结缠绕。一只长躯盘桓,颈生五首的庞然巨物兀立大地,状若嘶咆,喷出脓毒烈火,涂炭生灵。遥遥望去,却神似一条被斩断而妖魔化的右臂。
血痕一闪即逝,那幅光怪图景随之隐没。长刀持续不止的嗡鸣随即静下,躺在路远暝膝上,乖巧了许多。
白猿咋舌,这妖童竟是在以自身精血,喂养妖刀,提升对它的掌控之力。莫非他将要面对武力胜过他数倍的对手,方才如此急切地提升力量。这倒是,难得良机。
果不其然,妖童喂过妖刀,便徐徐垂眸,“我初来此地时,惹上了一些极为利害的对手。今夜,或将是我俩了结之时。届时你替我在一旁护法便可。只要安然度过此夜,不说带你回大溟,走出蛮禺群山绝无问题。”
白猿闻言,瞳孔骤缩,精芒闪没,随之俯身低头,“小的明白了!一定力保主上无恙!”
这家伙招惹了蛉鼓山中极为利害的存在?
蛉鼓这类山主一级,绝无可能。它们这一层级的存在,一旦发起怒来,能叫山河改道,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番悠哉景象。
那么,到底是招魂水鬼,抑或是那只老狐?
它想到了另外两尊决计不可招惹的存在,不由打了个激灵。
一阵锐利的切风音随即打乱他的思绪,路远暝试完与骨刀间的契合度,竟舞开一门刀诀。霎时片片黑莲落地,荣枯开谢,在幽寂的赤桑林中,幻出一片诡秘图景。或许是骨刀本身邪异非凡,一时竟然阴风惨惨,从密林深处刮来。
刺骨寒意激得白猿一阵哆嗦,修持在身的它立刻意识到,这股阴寒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神魂深处。
吓!果然不简单,希望他们打个两败俱伤,让老猿我捡个便宜!
……
是夜子时。
月影轻移,天空中赤枭成群结队飞过,宛若一群群执法的巡林卫士,严密看守桑林每一处的细微动静。
事实上,枭鸟本身便是夜行生物,日间瞌睡。也正因如此,路远暝白天的狩猎,才十分顺利。而到了晚上,这些猛禽的凶性便被彻底激发出来,不可轻易招惹。
但是他们巡弋之间,同样也悄悄避开一处枭巢,留下一片环形的空地。本能地感受到,这里将有极为不详的存在降临。
桑榕槐柳皆属阴沉木,在这种林中与鬼物作战实属不智。况且这处枭巢还被他屠杀殆尽,阴魂惨惨。但路远暝跏趺而坐,五心朝天,把长刀横在身前,兀自吐纳,一副准备充分,把握十足的样子。万事俱备,只待阴鬼降临。
嘎嘎嘎——
极细腻的脆响,颇有节奏地在枭巢中响起,恍若阴魂复苏。
一对鲜红异芒,闪烁其中,不时忽闪,原来是对瞳孔。白猿被路远暝塞入巢中,竟被逐渐浓郁的阴气激得上下牙关不住颤抖,警惕地咬着手指,透过空洞的枭目,朝四周张望。
蓦地路远暝感觉自己身上阳火微动,呼啦啦被吹得几欲熄灭。这阳火点在生人颅顶,还有两肩之上,神魂越强,阳火越盛。吞火功的观想神照之法非凡,能够吹动他经过淬炼的阳火,来者身份呼之欲出。
他双目紧闭,眉心之间若有萤火微光,似有一轮天眼豁开。灵目一转,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细腻的阴气。
“来了。”路远暝站起来,膝上的长刀动得更快,念御一般向前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