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气息灼热的冉必德环顾四周,见久久无人登台,愤然一跺脚,震碎木台,留下一根根木桩,目视前方地说道,“若能击我落桩者,胜。”
一时间,人头涌动,少年郎皆跃跃欲试。
先前暴打冯承当的少年躲在暗处,眼神晦暗,对蜂拥而上的少年们鄙视不已,“傻大个洞开递炤站那不动,体魄微弱的武者打都打不动,还想把他推下木桩,真是白日做梦。”
“谁?”
少年猛地一个激灵,身子一跳,向后退去,眼神狠辣地回头望去。
“芳洲泊贺方回。”少年双手抱拳,认真回道。
少年眼睛微眯,“你不是跟在隋金风的后面?”
“隋大哥与李成蹊对赌一场,已如约离开洞溪里,但是我心有不甘,暂时不愿离去。”
少年哦了声,可依旧没和他拉近距离。
“我想要的是桃花鱼,可凭我一个人压根办不到,和那些眼高手低的蠢货一起行动,只会拖累我,所以我想请你一道。”贺方回说道。
少年这才有了点兴趣,“你知道去哪里找桃花鱼?”
贺方回点了点头,“山门典籍对此有所记载。”
少年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若是找到它,怎么分账?”
至于为什么找自己,那不是很明显的?自己很强而且很聪明,少年从不与人为伴,可不就是瞧不起别人?
“桃花鱼不是死物,是种寄于天地清气而生的灵物,咱们两个可每隔一甲子轮流执掌。”
少年阴沉沉地笑了笑,“我一孤魂游鬼,可没有山门庇佑,若你先享用,我可没胆子去讨。”
贺方回毫不犹豫地接道,“到手之时,由你先享;若你一甲子内跻身德清关,再与你一甲子也无妨。”
少年撇了撇嘴角,“好一个说客,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可做的真不赖。”
贺方回对这话毫无芥蒂,引以为荣地笑道,“少侠高瞻远瞩,实乃良人。方回眼光,怎能不英明神武。”
少年双眼紧闭,单手放在腹部,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不予理睬。
贺方回也不着急,耐心等候。
忽然,少年睁开双眼,“此地不是个桃花的地方,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好好聊聊。”
贺方回点了点头,随他离去。
场上,冉必德击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战力犹存。
“这傻大个气息不太对,你们瞧出门道没,他气息流转越快,体魄的强度越高?”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打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瞧出冉必德不同寻常之处,连忙制止其他人的登台挑战。
“确实如此,气息流转与体魄强度相辅相成,再加上天地临幸,若不能一鼓作气耗尽其体力,咱们谁都别想有个出人头地之时。”
“可换谁登台,都没把握耗尽其体力。”
“若是咱们另辟蹊径,说不定有法子可行。”有少年灵机一动。
“此处人多眼杂,咱们找个拐角好好谈谈。”在他边上的少年郎踊跃谏言。
那少年也不担忧,兴高采烈地随他去了鲜有人来的街道,“我和你们说,冉必德不是说击他离桩者获胜?”
“对啊,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努力推他下台。”
“咱们上面推不动,可以推他下面。”
其他少年不明所以,这个少年嘿嘿一笑,“我之前偷偷数过,木桩共有三十六根。若是出其不意,一人最少能拆掉七八根,前期先佯装对敌,然后每每被他击退,就趁机打断一根,神不知鬼不觉地最后剩下他那一根,这结果就不言而喻。”
“这样做,是不是有违规矩,不太妥当?”突然有个青涩少年不合时宜地问道。
提及这事的少年先是面色一阴,接着笑脸相迎,“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为了求胜,无所谓规矩不规矩。”
青涩少年见他靠近,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其他少年也在这时猛地向他出手。
出点子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喊手下留情,其余少年已各自一掌击中,叫他瞬间吐血昏迷。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最先出手的少年脸色平静,“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出点子的少年诚惶诚恐,小心地看了眼青涩少年,心中默默念道,不关我事,是你自个瞎凑热闹找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可别半夜三更来找我啊。
“既然是你先出的点子,那就由你先上台,若弄不断八根以上,这小子的下场你可明白?”平静少年阴声说道。
点子少年一个劲的点头,同时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平静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瞧你脑袋不错,以后跟着我混,保证你走南闯北,吃的香穿的暖。”
点子少年疯狂叫好,“都听大哥的,都听大哥的。”
平静少年眉开眼笑,带着几个少年离开。
至于地上少年的死活,各凭天命。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背刀少年莫得意便后脚现身,伸手探查地上少年的脉搏,气息微弱但还在死死支撑,遂按照根老的吩咐,朝他嘴里塞了个药丸,接着跟身后的关丛山说道,“有劳前辈背回少年。”
关丛山面无表情,背起少年就走。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擂台那个方向,曾几何时,关丛山亦想登台一战,可惜其出身注定了一身无缘。
背上的少年本该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参战,却不幸伤于人心叵测,白白错失了大好的扬名机会。
见之越多,恨之越深。
关丛山此刻或许才明白别人看待【赴戎机】的眼光,好好的一地风景与人情,就莫名其妙地被毁坏殆尽。
伤的伤,死的死,妻离子散,都习以为常,也可怜那个私户出身的婆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如今既没人敢要,也没人愿意等。
每日每夜,孤零零地独守空房。
莫得意背着刀,一跃落在屋顶,难得从半梦半醒中醒来,抖了抖一身压根不存在的灰尘,仰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大哥,得意不敢说百年内必定救你脱离苦海,但是百年内无论生死,我都会去夏家寻你。”
少年心头,唯有兄长。
“成蹊,拐角那边少了个少年气息。”就在青涩少年出事的那一刻,元舒英敏锐察觉,低声说来。
然后李成蹊与元舒英立马暗中赶去,然而当他俩到达此地时,少年的气息已不见踪影,唯有房顶的莫得意背着刀翘首望天。
元舒英见着他,下意识地毛孔耸立马,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想要龇牙咧嘴。
李成蹊急忙制止了他,“肯定不是他动的手。”
元舒英神情一怔,乖乖退后。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的到来,元舒英回过神,纵身跳到他俩的身边,向李成蹊认真地抱拳,“秋天漠莫得意见过昭侠李成蹊。”
“没想到封正的消息传的这么快,连足不出户的你都能知晓。”李成蹊平静地笑道。
莫得意怔了怔,对他的平静颇为惊讶,“受封昭侠可是人人期待的事情,你怎么能如此平静?”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相对于侠义担肩的封侠,我其实更喜欢经学在身的童生身份。”
莫得意难得露了个笑脸,“自打我哥离开后,我是第一次忍不住地笑。”
这个笑容不是嘲讽,或者轻视,而是尊重。
莫得意见着李成蹊,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少年不做作,谈不上纯朴,但是与人为善,待人真诚,似乎在他这都是理所应当。
“跟着根老有段时间,才发现根老对谁都是和声和气,连带着我以前的戾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莫得意自嘲地笑了笑,“本事暂时没学多少,棱角倒是被根老磨平了一大截,长此以往,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根老把我的灵魂拆了,换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至于莫得意为什么会对李成蹊如此亲近,理由很简单,根老对李成蹊有种很直白地挂念,不是那种我要把你看在身边的挂念,更像是大哥看待我的那种感觉。
你小就任你蹦哒,出了事我也不管,但是我会担心你,就只会担心。
“李成蹊,将来能否帮我个忙。”莫得意突然提道。
“可以说来听听。”李成蹊没有贸然答应,毕竟他俩还不算熟。
“帮我一起去救我的大哥。”莫得意神色真挚地说道。
“可以。”李成蹊爽快答应。
“难道你不问问去哪里救我大哥,为什么要救我大哥?”莫得意喜出望外地反问道。
李成蹊开心地回道,“莫得势的脾性,我是见过的,一个肯厚着脸皮蹭酒喝的男人能有多坏?一个为了救哥哥,甘愿弃刀的弟弟,我怎么能忍心拒绝?”
莫得意哈哈大笑,猛地一拳捶在他的胸口,把他重重地捶飞。
元舒英动也不动。
李成蹊张口喷了一口血,郁闷地走到他的边上,气呼呼地问道,“舒英,我被他揍了,你怎么不拦一拦?”
元舒英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感觉到他有杀气,更没看清他的出手,也拦不住啊。”
不是不想拦,而是拦不住。
此时的莫得意与初入洞溪里的他截然不同。
同在根老手中修行,燕子矶的修为是一点一滴,几乎不变,反而是后来居上的莫得意一日千里,以肉眼可见的节节攀升,直到今天的一拳击飞李成蹊。
李成蹊张口欲言。
莫得意打断他的念头,“论出拳速度,元舒英不如我。但论拳力,大概我的十拳才能媲美一拳,而且还是火力全开的那种。”
整座洞溪里,莫得意在睡梦中几乎一一捉对厮杀。
直到今天,莫得意都尚未在梦中拳脚无敌。
“李成蹊,谢谢。”
莫得意说完,认真抱拳。
李成蹊坦然受之,挥了挥手与元舒英回到擂台外。
“根老让我告诉你,燕子矶明天午时就会醒了,届时直接提着他去杨树林。再拿不到那东西,就让冉必德一掌劈死他。”
李成蹊笑了笑。
元舒英很认真地问道,“根老还会想杀燕子矶?”
李成蹊无奈一笑,“最后那句是莫得意自己说的,毕竟他俩在某种程度上同出一脉,而他俩的修为又天差地别。”
“所以,莫得意对燕子矶有丁点的不顺眼,怪他不争气,白白糟蹋了根老的用心良苦。”
元舒英认真地哦了声,“那我回头也要让根老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