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决明在她扑上来的一瞬间有些僵硬,手中提着的首级咕噜噜滚到了一旁,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似乎是在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李决明将手在身上抹了抹,又觉得还是没擦干净,一只手便僵直在了空中。
“你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胆子这么大?”
李决明低低的声音在石小小耳边响起,刚从剧烈的情绪起伏中回过神来的她脱口而出:
“石小小。”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不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去提亲?”
他低声笑了,石小小觉得耳根子痒痒的,连带着心尖儿上都似乎被什么挠动了。
“京城,将军府,石小小。”
“原来是大将军的女儿,难怪这般有胆识。”
他似乎有些错愕,但是没有流露出多少震惊的表情,对于石将军疼女儿,他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路边捡来的小孩儿居然是将军的掌上明珠。
将军也太不走心了。
石小小抓紧了他的衣服,闷头在他怀中没有接话,只觉得脸颊燥热。
“小小,你可真是薄情啊,大婚前期离家出走,让我一人在家好是孤单,这颗心都要碎了。”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石小小身子一僵,就被李决明的手揽住身子,轻轻安抚。
她缓缓转过身,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斜靠在门口,日光下看不清脸颊。
但是石小小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听上去就带着沙尘与旅途的操劳味道。
走近了些,他果然是一脸疲态,瞧见了石小小便如同失去了力气一样迎面倒下来,石小小手忙脚乱的接住。
他好轻。
“阿鸣,你怎么来了?”
她将玉鸣带出这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玉鸣扶住额头,似乎非常虚弱的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你一走就是三年,我寻你寻得好苦。”
“别贫嘴,你身子怎么这么弱?”
“自然是因为寻你。”
眼前的男子,明明是大男孩儿的模样,眼睛却红红的,柔弱的像决明曾经带他打过的兔子一样。
只是石小小却是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腰,道:
“我已经决定以后跟着决明,你还是早日回去吧。”
玉鸣身子一僵,苍白的脸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是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竟然晕厥了过去。
石小小有些无措,一只手将他抬了起来,李决明接过玉鸣,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意。他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道:
“小小真乖。”
石小小的脸红到了脖子,跟着他讲玉鸣送到了军医处。
临走,石小小看了眼方才还一直围绕在她身边保护的那群人,已经不知去向了,像是一瞬间褪去一身本事,融入了平平无奇的一众士兵中。
“这小子什么来头?”
李决明安置好玉鸣,问道。
石小小跟他说了当年发生的那一段事,刻意忽略了他发疯一般的告白。
李决明看着病榻上的人,眉头紧紧皱起。
“我也没觉得他身子硬朗,还是小小厉害。”
“阿鸣,是非常有天分的一个人,如今变成这样,原因还不得而知,我必然是要调查清楚的。”
石小小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似乎在懊恼什么,将手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营帐仿佛都抖了抖。
“若真是为了寻我,这份情我如何偿还?”
“以…以身相许。”
病榻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看着石小小,有些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石小小有些哭笑不得,都三年了,他怎么张口闭口还是要娶自己?
当年他在耳边悄悄说的那句明日来娶,每每回想起来,都臊地让人想要撞墙。
虽然他长高了不少,但是石小小依旧将他当成当年爹带回来的那个瘦小的小子。
“一码归一码,这个不行。”
玉鸣看着床边的二人,觉得刺眼的很,他虚弱的扬起唇角,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没有了那份油腔滑调,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一样,脸色苍白如纸。
见他这幅模样,石小小咬紧了嘴唇,还是没有松口,跟着李决明走出了营帐。
连帐放下来的那一刻,玉鸣的眼睛慢慢睁开,依旧是虚弱的样子,却没有那种疲态。
他扶着床沿起身,一拍手,一旁的黑影中便悄然走出来一个身影。
“身份可确认属实?”
“是,主子。”
“拿笔墨来。”
他飞快落下几字,将信丢出,那人伸手接住,连人带信消失在角落。
“啧啧啧,人家郎情妾意,你还要在背后捅刀,堂堂相府少公子,就找不到别的好姑娘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鸣回过头,见那只几年不见的红衣女鬼面容依旧,正坐在榻上晃悠着双腿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上位者才会有的蔑视与戏谑。
做鬼这么好?
他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当你乐不思蜀,还知道回来找我。”
他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愤恨,在红衣眼里,有点像被抢走糖果的小孩儿一样。
她打了个响指,手中是一柄细小的短剑,多年前石小小跟着李决明星赶路的时候落在路边,被她顺手捡来的。
“你这般离开相府,那个假冒丞相能撑多久?”
她眼睛一眯,便道出了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玉鸣并不恼,早就意料到红衣在他记忆中看到了什么,眼神落在她手中的小剑上,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这不用你管,倒是这剑。”
红衣手一抛,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手心,仔细一看,剑柄并未解除到红衣,是漂浮在空中的。
“怎么?”
玉鸣挑眉,
“是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红衣低头,果见剑柄处刻着一个小小的“玉”字。
见到红衣微微一愣,他忽然探手过来,却是穿过了那把剑,那剑在红衣手中,便如她一般,化作了虚无。
玉鸣脸色一沉,眸子黑得如漆黑的夜。
“有时候看着你,还真觉得不如死了好。”
红衣原本打算嘲笑他一番,听到他赌气一样的这句话,不禁失笑:
“那是你没见过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