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没见过地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森冷的味道。

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玉鸣第一次正视红衣的眼睛，才发现她的眼睛总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

此时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他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总是笑嘻嘻的红衣，来自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并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神仙。

他深吸了一口气，企图缓解一下略显尴尬的氛围，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即便红衣在他身边带过一阵子，可他一点也不了解红衣。

她大概是个善良的好鬼，这是他对红衣的唯一印象。

“你生前叫什么？回去我祭拜祭拜你。”

于是他思考了一番，准备勉为其难地关心一下这只鬼的身世，看看能不能逢年过节给她烧点纸钱什么的，叫她活的稍微惬意点。

她唇角一弯，脸上又带上了那样懒洋洋，叫人看了不免咬牙切齿的欠扁笑意。

“怎么，小公子只是转邪归正了？居然有心思关心一只孤魂野鬼？”

玉鸣脸色一寒，觉得自己这点关心还不如出门喂狗。

他扫兴地穿过红衣的身子翻身躺下，看着坐在一旁转过身来的红衣。

她生前必然是拥有一副绝世的皮相，却有这样恶劣的性子，真是浪费。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倒胃口。

那只女鬼沉默了一阵，忽然幽幽地开口了：

“小公子，劝你一句话，放过石小小，也放过你自己。毕竟，你的对手是我。”

他猛地睁开眼，见她玩世不恭神情，确实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是她什么人？”

他终于从红衣的话中读出来一丝奇怪的味道，听起来，红衣像是为了守护石小小而来的。

可分明是他先遇见的红衣，她守护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

红衣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像他根本摸不到红衣，她冰凉的手心是真正地落在他发端的，他觉得冷，却没有避开。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你操控相府的手段哪儿去了，遇到男女之情就一根筋了吗？”

她所说的，就像是长辈恼人的教导一般，他懂事起，就已经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自从真正的丞相被人暗杀，他就成为了相府的核心，与“天”斗，与“地”斗，双手早就沾满了黑暗与鲜血。

无数人用少主的身份绑住了他，他心中唯一的一点净土，就是年少时候，那个将他拉出湖面的少女，轻声说着带他回家。

可眼前的人，却给了他冰冷的一掌，叫他放弃。

放弃？

他玉鸣从来也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他也能得到手。

他眼中波涛汹涌，红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将他的头狠狠压下。

“小子，姑娘不能这么追求，你强硬绑回来的，说不定会是个死人。这真的是你最初想要她的理由吗？”

他的眼中难得的有些迷茫，从来没有人教他怎么去对待一个心仪的女孩。

他所知道的，是想要的，要自己去争，自己去抢，有些事情，只能在背地里用手段去解决，反正他手段多得是。

冰凉的触感消失，他被按倒低下的头高高地抬起来，见红衣将那柄她一直把玩的小剑递过来，这回他轻松地接住了。

“拿着，想想你第一次见她，脑海里的想法是什么。”

京城

那一战之后，石小小便快马回了京中，此次一战大胜，她的第一战，赢了！

她终于可以回家见一次爹爹，告诉他，这些年，她没有白费！

回到京城的时候，石将军竟然在城门口等她。

还未等她说出这天大的好消息，她就被石将军绑了领回了家里。

“小小，你可算回来了！”

石夫人泪眼摩挲的围绕着石小小左看右看，确认石小小没有受伤之后，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石将军铁着脸，冷冷的没有说话。

“爹爹，你听我说，我”

“住口！”

石小小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了双眼，眼眶红了一圈，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多年不见的喜悦与此时的落差碰撞在一起，酸涩的情感涌上心头，可她却是忍者没有哭。

石将军看着她抖动的身子，心中似被狠狠捏了一把，有些苍老的脸颊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小小，你可知这些年，你娘都是怎么过的？不辞而别，你走的倒是潇洒？！”

石小小抖动的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爹娘不会因为她的大胜而忘了当年她不辞而别的决绝。

“爹爹，小小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以后？你以为你回来了我还会放你回战场？这些年若不是有玉家那小子……”

“谁？”

石小小一愣，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石将军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砰地一声如同砸在石小小心上。她踉跄了一步。

“给我滚去闭门思过！。”

“爹爹，保护我的，是玉鸣的人是不是？”

石将军一个眼神，就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他此时真的是恨铁不成钢，玉鸣那小子这么多年的保护，他家小小根本就不知道！

也不知道隔壁玉相怎么教的，不过他此时正在扮演严父的形象，心中一腔八卦之情生生按了下去。吹胡子瞪眼地走出了房间，一出门，就匆匆往门外走去。

听说这回小小回来还立了军功呢，得去找传令兵了解一下情况，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前脚还在一口一个住口，闭嘴的石将军，此时已经带上了自豪从容地笑容，走路都有些飘……

红衣看着石将军远去的背景，无奈地看着屋子里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石小小，心情着实不错。

玉鸣那小子，拿到这么重要的把柄，居然还真忍住了。

不然此时的石将军，怕是真的笑不出来。

玉鸣早石小小一天回京，他第一件事便去了将军府，告知将军明日小小就会回府，旁的一句也没说。

甚至叮嘱石将军不要透露自己的半点消息。

看起来是激进行不通，改方针了。

红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其实也担心玉鸣那小子一条路走到黑，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屋前那棵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落下。

又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