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某人带着谢必安游历了一圈回来之后,却发现原来的山上已经没有了墨书。
但是他所从的道观此时变得金碧辉煌,人声鼎沸。
红衣跟随者人流,心中划过一个想法,莫非那小子成仙了?
她转过头看向谢必安,果然从他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这小子,居然背着我成仙了!实在过分!”
红衣愤愤道。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女鬼将自己身上的福报都丢给了这小子。
“哎哟,怎么,来拜本仙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冒着“白光”的少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谢必安,以及他背后的红色女鬼。
“???啧,你小子成仙之后,还打上官腔了?”
红衣走上前,并没有拜会他的意思,倒是一旁的谢必安微微鞠躬,
“见过上仙。”
“小谢!”
红衣有些恨铁不成钢。
谢必安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那个少年腾地一下跳起来,一边瞟了一眼红衣,一边眼疾手快地扶起谢必安快要弯下的手:
“我说笑呢!”
墨书眉眼弯弯,道:
“若不是高人出手相助,我还要再修炼百八十年呢!”
谢必安同样看了一眼一旁的红衣,二人一相视,他便知道红衣没有居功的意思,便语气温和地说道:
“是你天资聪颖。”
“哈哈哈,那倒也是!”
他也不自谦,倒是顺势自夸了起来,红衣笑嘻嘻地看着这只已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的小鬼,觉得自己的福报花得非常值得。
原本还在自夸的墨书声音戛然而止,红衣顺着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望去,便瞧见人潮中站着的崔珏。
红衣正往崔珏处走去。
墨书却先她一步,大步跨至崔珏身前,弯腰说了几句,崔珏一僵。
勉强咧嘴笑了笑,红衣与谢必安尚未上前,皆是被这个笑容一惊,脚步停在了原地。
“红姐姐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天上见~”
说罢,墨书便施施然飘走了。
红姐姐?
红某人眼神一挑,显然对这个称呼不甚满意,不过他居然记得自己,这确实让她意外,不过她还未来得及证实,那厮便飘飘然升天了。
崔珏嘴巴在他走后便僵硬成了一条直线,看到红衣飞过来,脸色更冷。
“果然是闲得狠,忘了与我说过什么?。”
“没忘没忘,这就跟你回去!”
红某人带着谢必安到处闲逛的时候,心中就记挂着与崔珏的约定,如今他亲自找上门来了,红某人当然是一瞬间怂了,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到了他身旁。
谢必安看着见色忘兄的红衣,叹了口气,摇着头跟上了快步回地府的二人。
他倒是很好奇,二人究竟是有什么约定。
回地府之后,崔珏从袖口拿出了一卷金色的卷宗,红衣接过,上面有着熟悉的气息。
“这是…?”
“你的过去。”
他这几个字刚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身后伸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珏:
“你疯了?直接说与她听不可?非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见情绪波动之激烈,他宁愿死也不想叫红衣再受一次那样的苦。
谢必安紧紧地握着卷宗,金色的卷宗被他捏的变形。
红衣没有立刻抢过,她抱住了谢必安,从而更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她的声音难得轻柔,原本被箭上损坏的喉咙似乎在此刻复原一般,叫人觉得怀念:
“皇兄,我没事的。”
她在地府鲜少这般称呼他,往往是一口一个小谢,仿佛自己辈分如何之高。
这一声皇兄下来,谢必安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霁…”他手握卷宗,紧紧地抱住了红衣的肩,像小兽一样。
红衣轻轻从他手中取出卷轴:
“皇兄,等我回来。”
她手指在那烫金的卷轴上摸索着,从前的卷轴,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商贾草民,都是一张纸草草了事。
而这卷档案,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还用金线紧紧系住。
她咬咬牙,扯开了那根金线。那层层叠叠的包装一瞬间散去,卷轴轻轻的漂浮起来,泛着淡蓝色的光芒,温润清澈,上面的字一一浮现,字字落在红衣心头。
有故国,名曰乌石。
有奇女,美名雨霁。
雨霁,取自雨过天晴。
她闭上眼,身子轻轻漂浮起来,消失在那温暖的蓝光之中。
她消失之后,那卷轴也渐渐消失在空中,突然一抹黑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跟随着她进入了那个幻境中。
“你未免太小巧她。”
进去之前,崔珏冷冷地看着一旁情绪低落的谢必安,留下一句。
话是这么说,还不是紧跟着跳进了幻境?
谢必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一同消失了。
一切归于平静。
红衣从各个年岁进入过别人的世界。
而她回到自己的过去是从出生开始。
阎君为何将自己的这一段过往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呢?红衣站在宫门口,听着屋内痛苦的声音,心中细思。
皇后,也就是她娘,正在痛苦的分娩,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天空黑压压地几乎快压倒地面上来。
果真是很大的雨呢,想到自己呼风唤雨的能力,这雨究竟是因为自己停还是因为自己来还有待考究,
一个小小的男孩站在皇上身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向屋内张望,小小的手掌将皇上的衣袖都捏皱了。
这便是小时候的谢必安。
雨早就斜飞着卷入了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湿漉漉的,却是动也不敢动。
里面的哭声欲裂,红衣穿过房门,便瞧见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后,隆起的肚子完全没有什么动静。旁边的宫女乱作一团,进进出出的传递着热水。
红衣走近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吸引力,她知道,自己将会从这肚子里出来,于是她轻轻探过手,抚上了娘亲的肚子。
谁知,她竟然就这般,进入了自己的身子,变成了小小的一只重新出生了一遍。
她方才出生,视线模糊并看不真切,但是耳朵却是十分灵敏。
她听到男人喜悦的声音,说着:
“我儿一出生,外面便晴空万丈!祥瑞之昭!便唤做雨霁吧!”
“雨霁,我的儿。”
女人温柔的声音。
还有人轻轻的抚摸她的小手:“妹妹!”
红衣使出吃奶得劲儿,抓住了那只小手。
“皇兄,我来了。”
她心中道。
“父王,妹妹抓我手了!”
红衣懵懵懂懂的走过幼儿时期,她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做得最多的,就是在襁褓中对着众人笑。
她从前仗着自己是鬼差做过不少逆天改命的事儿,可现在在自己的身子里,她的力量仿佛被限制了一般,只能乖乖地以凡人之躯度过日日夜夜。
从孩童的视角看,爹娘真的是异常伟岸。
她会用自己小小的手掌拍爹娘的脸颊,对不起啊,丢了你们八百年。
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孤坟上都无人上香?
红衣长到六岁的时候,终于能够顺畅的说话了,为了不吓到这些人,她一直学习着孩子的语气与姿态。
她第一声唤的,便是皇兄。
她知道,谢必安一定在阎君殿看着她,于是她对着天际,又爽朗地唤了一声。
“皇兄。”
红衣从来就知道谢必安疼她,重活一生,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亲情。
那是一种不沾染任何杂质的感情,十分纯粹的安全感。
哦,对了,谢必安在这一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赢初蘅。
红衣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永生之前的顾仲。
他是谢必安的挚友。
与谢必安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读书识字,骑马涉猎,谢必安口中谈到最多的,也是他。
难怪他这么想要找到顾仲。
十岁那年,皇上为她找了一位先生。
红衣第一次见那位先生,是在御书房之中。
她被侍从带着来到书房的时候,有个人正对着书房中的藏画注目。
修长的身子比皇帝还高上一些,齐腰的头发用一根红线束在身后,整齐而优雅。
白净的手背在身后,听到脚步声之后转过头来。
皇上便拉着她的小手给他介绍:
“这是你师父,沂水先生。”
“师父。”
红衣跟着唤了一声,她乖巧的垂着头,不失身份,只是见到那人走近之后,悄悄抬起了头。
却被眼前的这张脸一震,这不是崔珏那厮吗?
她脸上乖巧的笑意有一瞬间的裂痕,她脑海中响起了很久以前,崔珏曾说过,自己只有一个弟子。
原来那人竟然是自己吗?
她藏起了心中那点惊讶之情,她第一次见崔珏这般温润如玉的样子,眉脚似乎带着三月的温暖。
这样子的他如何也不能与地府的那座冰山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雨霁?”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红衣挺直了腰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手,面对崔珏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从前的自己是如何与他相处的呢?
其实既然是回忆过去,她一点儿也不希望是这样再来一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往从前的方向上走,于是便处处谨慎,唯恐出错,可心中又在想,从前的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儿吗?
此时,她乖乖地点点头,跟着崔珏往药房走去。
他之所以能为父皇重用,凭得便是一身起死回生的医术。
崔珏的步子很慢,红衣不用大步走也能跟上。她尽量表现出公主的端庄,眼神一直偷偷打量着崔珏,这样的崔珏实在陌生,可红衣又觉得亲切非常。
崔珏突然停下了脚步,屏退了左右,对着红衣说到:“公主不必拘谨,在我这里自如一些便好。”
红衣脚步踉跄了一下,她端着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自己的演技居然已经渣到崔珏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虽然这个人眼力劲儿向来就很强,红衣微微点头,头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