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来了之后,一众黑衣人全部伏诛,不过有几人在被抓之前便服毒自尽了,只有被崔珏单手拎着的那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战战兢兢地被捆绑起来,也没有去死。
可惜这次偷袭来的太突然,几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陆苏真的是来提亲的,回宫之后,红衣便瞧见了他的阵仗,可以说是非常夸张,光是彩礼便堆满了大殿。
不过也因为受了伤搁置了下来,他暂时不回水北,暂居在谢必安殿中。
顾仲伤得最重,谢必安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
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只除了崔珏。
出世之后,他便是神色淡淡地说了句无碍,在那些经验丰富的御医眼中,那便是自寻死路,想出头也不看看局势,这顾仲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就吊着一口气。
在众人非议之中,崔珏一句都没有解释,只是用了不到三天功夫,就将顾仲治了个七七八八,他如今已经可以起身吃点儿东西了。
谢必安也终于不再紧绷地像一张弓,也勉为其难地吃了点儿东西。
红衣看不懂谢必安看顾仲的眼神,这里面的情绪太浓烈,有时候会让她无端想到老鬼陆苏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神。
谢必安在给顾仲喂药,模样强势又不讲道理,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他对一个谋臣可真是用心啊,红某人关上门,挡住了屋内的温馨。
不过崔珏这治病的本事也太过玄乎了。
红衣都没见他配什么药,也未曾施针,她甚至都觉得是不是判官陆苏夺得了主权,将顾仲的魂带回来按回去了。
但她又深信,判官不会这般无节操,他向来不屑于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公事公办得机械化,没人情味儿。
这活着的崔珏,也很不寻常。
两三日后,方才下过雨,空气中透露着寒意。
崔珏为顾仲复查完,在回药房的转角,遇到了红衣。
她叼着个苹果坐在靠在假山之上,在秋风中摆荡着双腿,像是已经坐了很久了。
很明显,她在等人。
见他过来,红衣眉眼弯弯,将手中的苹果一抛,笑着道:
“师父,接住我啊。”
语毕,便从假山上跃下,崔珏想也没想,就伸手接住了,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她身上还带有苹果的清甜,微酸。
崔珏淡然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因为红衣抬起了他的手掌,那里还缠着雪白的绷带。
“师父您的伤好了?”
听到这个“您”,崔珏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忍不住就要缩回自己的手掌。
“已无大碍。”
他的动作一顿。
红衣直接将绷带扯了下来,宽大的掌心一点儿伤痕也无。
“小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如往日那般,欲言又止。
“师父,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信你,可你之于我,是不是隐瞒太多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带着她专属的笑意,崔珏想到第一日在书房中见她的时候,她分明是只有十岁的模样,可是脸上却带着明显不符合她年龄的笑容。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来的不晚,在这十年,她应该是宫中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他来的时候,陆苏应该还没有出现才对。
可她看陆苏的眼神,却又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心,眼中隐忍着眸中情绪。
“我…”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话不成句,又不知道从何解释,有些话,他不能告诉她。
说出来除了平添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为何而来?”
从她有记忆以来,崔珏便一直在自己身边。
回到前世,她才发现问题所在。
如果说在地府二人相识,是因为在人间结缘。
那么为何在凡间之时,崔珏从第一次认识起,便这般照顾自己?
他对于其他人,可没有这般。
而且,很显然,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看上去一副淡然的模样,实际上,是目空一切,凡间没有什么能够入他的眼。
只除了她。
再者,他有这般不坏之躯,又怎么会成为地府中一只不见天日的鬼呢?
他低头看着红衣,轻轻叹了一声,探手接住了一片落叶,那是被风吹落的枯黄之叶,微皱,枯黄,毫无生机。
崔珏将落叶放在手心,淡风吹来,那片落叶在他掌心渐渐变绿,像是逢春一样,变成了充满生机的绿。
他伸手一推,那片树叶又飞了回去,回到了树梢之上。
红衣知道他不简单,觉得他大概是有什么奇异之术,又或者,也许崔珏是什么妖怪也不一定。
可她没想过,崔珏还有这般让枯木逢春之术,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儿。
她脑中模模糊糊地想到一些可能,可想到崔珏在地府之中那张冰冷的脸的时候,又觉得,不可能。
如果崔珏真的是九重天上的仙,又怎么会沦落到九重地下,那也太惨了。
另一边,崔珏同样是抬头看着那片落叶,顿了顿,最终是决定开口:
“我为谁而来不是显而易见吗,公主殿下。”
他唇角带着笑,语气微扬地吐出公主殿下几个字。
“天上来的?”
“是。”
他没有否认。
神仙都有些什么本事?
红衣从未接触过神仙,但是她也听说过。
这世上,谁不想成为神仙?
神仙掌握万般本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死不灭,自由自在,没有什么能够拘束一位已经登天的神仙。
自己什么本事,居然能叫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保护自己?
红衣脑海中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在他人看来也不过是愣了几秒而已。
“原因?”
崔珏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无奈:
“有些天机不可泄露,到时间我告诉你?”
“据我所知,神仙大概是有先知的能力。”
“…嗯。”
红衣看着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崔珏在地府八百年这么照顾自己。
他从来就是先知,可他没办法改变解决,自己大概是在他面前死的惨烈,所以叫他内心无法原谅自己,在地府陪了自己那么多年,所以才最终变成那副冰冷的样子么?
“那你是来改变一切的吗啊?”
他脸色不变,看着红衣的眼神依旧专注,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真实地叫人笑不出来:“命运这事,从来无人可改。”
“……”
确实如此,就像阎君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留下一段过去的时光罢了,所谓命数,无论如何强求改变,最后兜兜转转都会变成定数。
“那你是来看我笑话?”
红衣不觉,她对着过去的崔珏,似乎总是会不经意间变得刁钻,说的话也是不可理喻。
崔珏手腕微动,有些想将眼前这个忽然发作的丫头揽进怀里,但是他向来克制,于是他只是淡淡说了声:
“自然不是,若是你想,逆天也不是不可。”
崔珏的身份,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她摇了摇头,
“我有分寸,你不必挂心。”
谁能想到,地府那个冷言冷语生人勿近的崔珏,会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呢?说出去孟婆都不会信,哦,孟婆也说过她是神仙来着…
地府的画面忽然重重地回到脑海里来,红衣吐了口气,抬头望向已经落叶落得光秃秃的树,已经过去十六载了呢。
“师父,你别管我了。”
她忽然出声。
崔珏握着的手紧了紧,抿着唇没有说话,那双淡定的眼眸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你走吧,好好地没事下凡干嘛,别管这些破事。”
红衣将视线放回他身上,他听到这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是带上了一层寒霜。这冰冷的模样倒是叫她觉得亲近了一些。
她心疼幻境中遇到的每个可怜人,更别说那个人,是崔珏。
一想到他以后,会因为这些事儿,堕入地府,她就觉得心口被细细密密针扎的疼痛异常。
红衣唇角弯弯,带着懂事极了的笑脸,抬头看着他。
崔珏盯着她的面颊,她的面容与投生前查不了多少,只是看上去更加稚气一些,不过那双眼睛里的暗色,并没有少多少。
于是下一秒,他低头,额头抵上她光滑饱满的额头。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