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时候,白吟霜终于重新登台,领着乐班再演新戏。戏台之前,依然人山人海,观众连声叫好。雅间之内,东倭少女们跟随各自的主人来此,也都瞧得目不转睛。
苏相年迈,没有前来瞧戏,霍启明陪着宋鼎臣、朱斌荣在雅间里,一边观看一边议论。
“我国亦有能乐,与上国之歌舞戏颇为相似。”倭国女孩之中身形最为高挑的藤原美纪面带微笑,向几位相臣轻声漫语介绍倭国之能戏。霍启明便问她:“想不想也去乐班里出演?”
藤原美纪含笑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好,道爷替你做主,往后你就去乐社去。”霍启明拊掌笑道。宋鼎臣忙道:“这似乎不大合适罢?”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能唱能跳,自家又愿意,再合适不过了。”霍启明笑道,“贫道觉得似她这般的,其实比选入宫中的女孩运气更好。”
“你是准备将她送入白家乐班罢,这个算不算公器私用?”朱斌荣一边品茶,一边瞅着霍启明笑道。
“燕都乐社也送一个过去,这样岂不是公平。”霍启明瞅着随侍在侧的另外两个女孩,点着加藤诗织道,“就你罢,你去燕都乐社。”
跪坐着的加藤诗织睁大了眼睛:“想我与藤原妹妹,父亲皆为朝中重臣,偶为诸位大人演舞助兴,是分内事,可是以此为业,岂非作践也?不过大人既有吩咐,奴婢等虽然心中不乐,也只好答应了。”
“咦,这般口舌利落。”霍启明瞅着她道,“今日这白家乐班之班首,就是本相的夫人,照你来,我竟然也是在作践她了?你有所不知,燕京这里,乐班伶人,甚得人敬重喜爱,身份未必就低于咱们这些朝臣呢!你不愿去,我却偏要你去。明日就送你去明时坊,交与崔班首。”
加藤诗织低头不语,另一个女孩本多秀弥忍不住问道:“她们都有了去处,那么我呢?”
“你”霍启明戏谑道,“我将你送去玲珑院,往都帅大人身边做个使女,如何?”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本多秀弥很是兴奋,“家父也是江户军的一员武将,忠诚骁勇,深得太政大人赞赏。而都帅大人,却是连太政大人都甚为景仰的英雄,能够服侍都帅大人,我真是太高兴了。”
几个相臣面面相觑,接着宋鼎臣哈哈一笑:“一言九鼎,参政既有此语,不得要将她送往西苑去也。”
“唉,真是祸从口出,但愿都帅不会将道臭骂一顿。”霍启明愁眉苦脸。
翌日,霍启明硬着头皮将本多秀弥和高桥奈子两个倭国女孩送往西海池。
广寒宫等处是军机要地,霍启明便带着两个女孩径直往玲珑院去,意外发觉许云萝竟然也在这边:“咦,你这条都帅的尾巴,今日怎地没有跟着他?”
许云萝向他示意院中的苏完可娜:“今日苏完姊姊过来,奴婢便陪她在这边话。”
“倒也是巧了,那贫道今日就给你再添两个伙伴。”霍启明便笑着向她介绍那两个倭国少女,“先都安顿在这边,侍奉你和都帅日常起居。”
许云萝静静瞅着他,霍启明成心要逗这个师妹,于是一本正经道:“人我是给你们送来了,古者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她两个才貌俱全,万一都帅相中了,你可不能苛待之也。”
“是,奴婢知道了。”许云萝依然神色沉静,向那两个倭国女孩点头道,“先带你们去选好住处,都过来罢。”
苏完可娜也凑到了许云萝身边,好奇地瞅着这两个东倭少女,彼此见礼之后,本多秀弥与苏完可娜两个便叽叽咕咕个不停,那高桥奈子却一直沉默不语。许云萝便道:“咱们边走边罢,先去瞧瞧屋子。”
四个女孩都走了,霍启明甚觉无趣,只好一个人出了玲珑院,对门外守候的耿冲吩咐道:“回去罢不,先去广寒宫。”
广寒宫节堂内,周恒与李续根正在比对讲武堂与兵部两处分别制作的新舆图。郭继恩和杨运鹏则面对燕州军第六师副点检贺廷玉的一封书信沉吟不语。霍启明进来便问道:“一个个皱着眉头,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待贫道与几位参详参详。”
郭继恩将书信递给他:“贺点检请求跟随杨统领,率部参加河东之战。他在信中,燕州第六师时常遣斥候潜入并州地界查探军情,熟知地理人情。且该师官兵操练数年,战志昂扬,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朝,是以愿为前部,径往泽滁。”
“六师驻屯邯郸,应对中州当面。”霍启明不再嬉笑,沉吟道,“贺点检渴冀一战,可另择一部接替六师防务。第七师在新卢顺川一战中,威名大振,便以七师移防邯郸等处,如何?”
杨运鹏思忖道:“真人此议可行,秦存贵虽为中州降将,为人却是忠厚严谨,该师师监又是张德元,咱们当初左军甲旅的老部属,智勇兼备,七师可以独当一面。只是,咱们以第四师第七师防备河南山东两处,又以何人为主将统御之也?”
许树和秦存贵两个,谁来担任方面主将显然都不大合适。
郭继恩开口吩咐道:“七师随杨统领一道入河东!以燕州军第八师驻防邯郸,乔定忠为南面主将。”
杨运鹏霍启明两个都觉得可行,于是钤印发咐下去。霍启明这才对郭继恩道:“那些个倭国女孩儿,至尊和太妃等选了几个入宫,我又挑了两个送至乐班。还剩下两个,便送至玲珑院了。”
“送至玲珑院做什么?”郭继恩诧异道。
霍启明示意桌边忙碌的陈巧韵:“那个新卢丫头已经被舒金海带走,陈典书有职事在身,况且就这两日她就要搬出去了。玲珑院里总得有两个使女来服侍你和云萝妹子嘛。”
郭继恩将霍启明瞧了又瞧,他连忙道:“道已经将她们都交与云萝妹子了!她既然已经收下,你瞪着我瞧也没有用啊。再了,东倭女子温淑体贴,有她们在,你和许令史的日子定然会舒心不少。”
这个时候,许云萝和苏完可娜两个,领着高桥奈子、本多秀弥出了玲珑院,沿着湖边的石栏杆游览这处皇家苑囿。
西海池分为南北两湖,中间以石桥相连。气虽然凛冽,少女们的兴致却很高,本多秀弥一直问个不停,然后赞叹不已。许云萝却瞧见一员文官,年近五旬,紫袍玉带,沿着石道大步走来,她连忙屈膝行礼:“婢子见过楚都使,都使万福,可是今日从沈阳赶回来的么?”
楚信章的确是今日才从沈阳赶回燕京,他停下脚步将这一群女孩儿仔细打量,见她们都慌忙躲到许云萝身后,便向许云萝拱手道:“不错,楚某回京参与议政院集议之事,果然是今日才到。”他指了指北湖西岸边的水云间,“是以入枢府来见都帅,顺便瞧瞧一位旧友。”
许云萝往水云间的方向瞧过去:“是粟将军?”
“不错,”楚信章瞅着躲在后面的两个倭国少女,想了想还是道,“如今的西海池乃是枢机要地,异邦女子,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许云萝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一会就带她们回去。”
楚信章瞧瞧许云萝,一身蓝灰色军袍,佩戴着臂章,戴着黑色幞头,一身军官装束,却依然是不出的好看。他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水云间是西海池北湖东岸边的两处相连院落。粟清海自从回京之后,就带着家人住进了这里,景致幽雅,当值理事也很是方便。因为女儿粟海珊生病,他今日便留在了家中,见楚信章来访,粟清海很是意外:“都使如今是调回京城来了?”
“议政院集议,燕州营州各处都来了不少人。”楚信章负手四下打量,又与粟清海夫人宁青见礼,然后对粟清海道,“这里很是不错啊。沈阳那边都,粟将军在京城过得很不如意,连个住处都没有,简直是胡袄。”
“都帅安排粟某先安顿于此,如今南面立南坊和城外西山等处都在给军官们建造住宅,只是还得自己掏银子去买。若是赁住,转调之后须得归还。”粟清海解释道,“京师驻军五个师,大军官数千人,正是僧多粥少,粟某便先在这边住着,也并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