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相貌端庄的路婷不同,吴瑶虽同样也是丽色殊绝,眉眼之间却自有一份妩媚之意。只是这几日她一直谨言慎行,其举止与容貌,判若两人。许云萝心下诧异,这回听得她突然主动与自己话,倒是微微一愣。
然后她轻轻点头,想了想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提尉。
那人生得面如冠玉,十分英俊,乃是长沙府团结兵副团练高钧。这几日也跟随元帅行走,却总是注目吴瑶,眼神殷勤而热烈。
许云萝低声道:“吴访事,这位高提尉瞧你的眼神,很是特别。”
吴瑶轻轻撇嘴:“奴虽待字,彼却是使君有妇。慈人不过是游冶平康之五陵年少,有何真心可言。”
许云萝这才恍然,不再去理会那个高提尉,转头听着郭继恩继续道:“办一份报纸,便须先得有活字、字盘、书局、纸厂,得有熟练工匠,还需有风闻采写针砭时弊之志士仁人,更要有识文断字之千万黎庶一张报纸,内里其实大有乾坤。咱们湖南之境,如今也预备要办一份自家的报纸,愿今日诸君之中,有愿以此为毕生事业者,则亦为国家之幸,百姓之幸也。”
台下一片轰然叫好,郭继恩这才微笑抱拳,走下了讲台。
郭继恩带着随扈们去了长沙,武昌行营便每隔几日将紧要文书交与驿骑,快马送去。郭继恩批阅之后,再由许云萝落笔回书,吩咐四方。
沿江而进的南北两路唐军,连破望江、枞阳,逼至和州,并在芜湖、当涂再度击溃何季龙军。簇距离江宁,仅有一百六十里路途,南吴国主和一干大臣,无不震惊。
徐敬徽想不明白为何看来尚能僵持的局面,旬月之间就能崩坏到这等地步。他给何季龙发了一道措辞极为严厉的诏书,削去了才赐给他的郡公爵位,令其戴罪立功,守住西面防线。同时,又诏令四方,撤两淮行辕,教浙西、苏湖、淮南等处,立即调兵勤王。
而在北面战场之上,坐镇宋城的杨运鹏命令向祖才的中州军,拿下亳州之后,迅速南进寿州、濠州。山东行营的临海军近九万之众,在骆承明、林文胜的率领之下,占据沭阳之后逼至山阳,四面围攻。原本坐镇山阳的南吴中书侍郎吴定本,早在沭阳失陷之时便已一路南逃至高邮。山阳守军兵力单薄,六神无主,唐军仅用了一日功夫便攻克城池。城内二十余万斛粮草、五万斛盐,连同白银近二十万缗,都为唐军所缴获。
南吴太子徐智玄率领随扈逃出徐州之后,退至泗州重竖牙旗。然而此时淮水局面,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泗州东西两面,接连告急。两淮行辕已撤,徐智玄失去了两淮都部署的头衔,也是难以调动兵马。徐智勤跟着他退至泗州,却不愿进城,住进了城外一处富户庄院之郑徐智玄几次遣人召他入城议事,都被他借故推托了。徐智玄气怒之下,差点要吩咐谢苍领着兵马去将他绑回来,潘文佑、陈贯恩等苦劝许久,他才悻悻作罢。
皇帝又从江宁发来诏书,痛骂这个长子无能误国,折却骨肉,令人痛心泣血。最后,至尊严令,淮南兵马,尽数赶赴江宁勤王。
徐智玄容色苍白,失魂落魄。潘文佑心道:“泗州无地势之险,东面山阳已经失陷,西面濠、寿也是朝夕不保。殿下身份贵重,万一北贼在泗州南面合围还请殿下速速退往长,不能再迟疑了。”
“可是江氏兄弟,还在徐州等处。”徐智玄早已失却帘初的英明果决,犹豫不决道,“那可是足足五万之兵呐。”
“外无援兵,江氏兄弟除非果断南撤,否则必至全军覆没。”陈贯恩大声道,“殿下淹留此处,又于事何益?如今至尊严诏催逼,可见江宁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殿下当速至长,号令勤王诸师,尚有可为,万不能在此白白虚耗时日!”
住在城外的徐智勤,过了两日才得知徐智玄已经再度南走的消息,他沉吟半晌,才低声道:“这回,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啊。”
他转头吩咐殷茜:“咱们也走罢,回江都去也。”
殷茜不禁长松了口气,一边低声称是,一边思忖着该如何设法知会妹妹。
此时殷蕙正在江宁城内,南吴皇帝第三子、常州王徐智广府邸之郑城外局势已经十分火急,王宅之内,却依旧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一派太平景象。
皇帝四子、临川王徐智宁,宰相王知善次子王仁仲,还有御营军指挥使吴伯昭之弟吴仲晖等,都在厅中饮酒作乐。吴仲晖是武官出身,虽与这些王孙公子走动得亲密,到底文采不足,眼见旁人射覆行令,硬着头皮笑道:“某着实是不会,先饮酒罢了。”着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酒意上头,他觉得屋子有些晃动,连忙按捺住自己,转头往阶下瞧去。瞅着那个弹琵琶的少女,吴仲晖顺嘴问道:“听这个女孩,乃是太子府中之人?”
“以前是,如今可不是了。”脸形瘦长的徐智广咧嘴笑了,“孤跟太子兄索来了这个女子,琴技不消是好的了,这相貌,京城之中贵女,只怕也没有几个及得上的。”
琵琶声停,殷蕙瞧着这几个年轻公子,欲言又止。不一会,又有吴宅仆役匆匆赶来,向着吴仲晖恭敬道:“将军即日就要出征,特地吩咐人,来唤二郎回府。”
吴仲晖连忙起身,摇头晃脑与常州王等壤别。路过殷蕙身旁,那少女轻轻拽住他衣袖,怯怯道:“吴公子稍待,奴婢有一事相求奴婢之姊被太子殿下召去了徐州,已经许久没有消息。若是公子得便,能否托人打听一二?”
“令姊是么,”吴仲晖斜眼瞧着这个有些惊惶不安的女孩儿,“好,家兄正要出征,某替你嘱咐他身边亲兵,替你留意便是。”
家仆牵马,吴仲晖昏头昏脑地回了宅。一身戎装的吴伯昭眼见弟弟一副吃醉了酒的模样,长叹一声,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屋去歇息。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领着亲兵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