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榊原恒一没听明白,不由地插嘴了:“为什么……”
“之所以不再当老师,有一半是良心的谴责啊。我觉得自己没有当老师的资格。但是还有一半是因为实实在在的恐惧。如果自己成了三年级三班的老师,接下来说不定就轮到自己被引向‘死亡’了。所以我逃避了。”
“老师也会死亡吗?”听到这里,榊原恒一不淡定了,因为他的目标有些大呀,他自己和小姨三神老师都是三年三班的。
“如果是班主任或者副班主任的话。因为他们也是三年级三班这个集体的成员。任课老师是在此范围以外的。”
“所以,我逃避了。”千曳辰治重复了一遍:“但是我并不想逃离这所学校。好在得到了在图书馆的这个位置,我便决定留在这里。继续留在这里,在这里注视这件事的发展……啊啊,突然扯得太远了呢。”
千曳辰治有几分自嘲似的咧了咧嘴,慢慢地摇了摇头:“二十六年前的‘岬’,姓是夜见山,与这座城市相同的姓氏。他的全名叫做夜见山岬。”
夜见山岬,千世第一次知道了那个一切起始的人的名字,而且他是个男生:“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火灾啊。”又是个简短的回答:“这种事基本上都是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发生变化再加上结尾的。虽然在某个时期空难的说法确定下来了,但其实发生的是火灾。五月份的一个晚上,他家失火,被全部烧毁了。而且家人全部死亡。也包括他的父母和比他小一岁的弟弟……”
这倒是,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在传播中一点点的变样,最终你会发现,它和最开始所说的完全是两个故事,而且还会形成许多不同的版本。
“原来是这样。——原因呢?”
“不明。至少是被当作了不带有犯罪特征。也有说是因为陨石什么的。”
“陨石?”
“他家住在城市西边的遥远郊区,在朝见台附近。据说有人那天晚上在那一带看到了巨大的流星落下来。所以说可能那是失火的原因吧。虽然没听说确认到了这种痕迹……所以这也不过是传闻而已。”
“这就是我记忆里在二十六年前,有关夜见山岬死亡的事实。但是——”千曳的目光落在手上,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但是,我不敢保证这记忆是绝对正确的。”
“咦?”这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会漏掉些什么或者改变了些什么。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不单纯是因为这是以前的记忆,怎么说呢,如果不多加留心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其他的各种记忆,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总容易变得很暧昧……我总是有这种感觉呢。虽然这么说你们可能也不明白。”
“那拍好的本应不存在的岬的毕业合影呢。”榊原恒一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向千曳辰治问道:“老师……不,千曳看过了吗?”
千曳辰治点点头,视线有一瞬间投向了天花板:“那是我也一起在以前这所旧校舍的教室里照的照片。过了几天在学生之间开始掀起了轩然大波,也有几个人把照片拿到我这里来了。确实那里看上去像是映照着已经死去的夜见山岬。——啊啊,说起来确实,当时到我这里来的似乎还有理津子呢。”
“我妈妈?!”榊原理津子也就是榊原恒一的母亲,十五年前,也就是三神老师成为三年三班学生的那一年在夜见山生榊原恒一的时候死去了。
“虽然只是在我的记忆中。”
“千曳你现在还有那张照片吗?”
“没有了。”千曳辰治抿了抿嘴:“虽然曾有多洗了一张,但是我扔掉了。在目睹了那以后的各种事情以后,说实话,我很害怕。也想过就是因为存在这种东西灾难才会持续的吧。”
“我们继续说吧。”同时,千曳辰治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手上:“第二年,因为我是一年级学生的班主任,所以只是作为第三者而直到在那一年的三年级三班所发生的事。第一学期开始就少一套桌椅,还有每个月班级里的学生或者他们的亲人都有一人以上死亡……即使听说了这些事也没有积极联想到与前一年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只是为不明缘由的接连不幸而感到悲伤而已。”
“但是结果,那一年有十六名相关者丧命……我是在毕业典礼以后听那年的三班班主任说的。似乎这一年的时间里,秘密的多出了一名学生。他说本不应该存在的‘另一个人’似乎混入了班里。毕业典礼一结束那个学生就消失了,他才终于觉察到……”
“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你没听见崎说吧。与在三年级三班发生的这种‘现象’相关的当事人们,特别是对于谁是混进来的‘另一个人’这一点无法长期保持记忆。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最后消失。”
“事实上,只过了一个月,告诉我那件事的老师就已经完全把那个忘记了,我自己的记忆也变得模模糊糊。只是因为当时的记事本上还留有类似的笔记……”听了千曳辰治的解释,千世之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还算明白过来,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也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会成为传说呀。
千曳辰治右手拢着蓬乱的头发,随意向上挠了挠:“再之后的一年——一九七六年度,我成了三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亲身经历了那个。当时已经开始被称为‘被诅咒的三年级三班’了,我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前一年——一九七五年度是“没有之年”。千曳辰治抱着说不定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的希望接任了七六年度的三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一职。——但是……那一年是“发生之年”。
结果,三年级三班在一年的时间里有五名学生、九名学生的亲兄弟,一共十四人丧命。病死或者事故、自杀、他杀……死因各式各样。
“被诅咒的”是这间教室吗?”——千曳辰治想到这里,向学校提出,在暑假结束时转移了教室。但即使这样,每月的灾难都没有停止……在三月的毕业典礼之后,“本不应该存在的‘另一个人’”,就是死者销声匿迹了。
那“另一个人”究竟是谁,作为班主任的千曳辰治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通过收集情报,似乎确定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却想不起自己的体验——说是忘记了。在相关者的记忆上所产生的问题,那时候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到……
……就在这样的谈话中第五节课结束了,也早就过了第六节课的上课时间。
外面一直在下雨。在这种时候下得更大了。旧图书馆里脏兮兮的窗户随风震动,雨点不时哗啦哗啦地敲打着玻璃。
“……然后三年以后我又有了一次担当三年级三班班主任的机会。本想要辞退,但是当时的情况又不允许。我祈祷至少今年能是‘没有之年’就好了,但却没能实现。”千曳辰治低声地继续说着,千世三人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
“那一年我也向校方建议尝试了一点点对策。把班级的名称从原先的‘一班’‘二班’……改成了‘A班’‘B班’……这样三年级三班就成了三年级C班。不是三班而是C班……我以为‘场所’的名称改变了的话诅咒或许会被解开……”原来之前所做的所以关于三年三班诅咒的对策,都是千曳辰治想出来的。
“……结果还是一样。这一年也有很多人丧命。”千曳辰治无比悔恨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年的‘另一个人’似乎是六七年死去的一名女生。毕业典礼结束判明此事以后,我马上记录下了她的名字。所以,在有关‘另一个人’的记忆消失以后,我也能够自己来确认‘似乎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开始明白了。混入班里的‘另一个人’似乎是在那之前由‘现象’所引发的‘灾厄’中的随机一名死者……”
千曳辰治又长叹了一口气:“那一年末,我辞去了教师的职务。这已经是十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校长一边说着诅咒什么的绝对不会被公众认同之类的话,一边站在他的立场上表示了理解。之后我就成了图书馆的管理员而留在学校里。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这里。在这里注视着事情的发展。我自己决定要作为第三者观察每一年的‘现象’。——不过,偶尔也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来这里与我说说话。”
“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这时榊原恒一开口了。
“是什么呢?”
“我是听见崎说的,那个‘另外一人’——‘死者’混入班级的时候,很多地方会发生类似篡改记录和记忆的事。所以本来不合理的事反而说得通了。而任何人都没有觉察‘死者’的真面目……那就是说,真是有这样的事吗?”
“真的会发生的。”千曳辰治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就别问‘为什么?’或者‘怎样改?’了吧。无论怎么问都没法用正确的理论来说明。只能说这就是这样的‘现象’。”
“……”刚要继续问下去的榊原恒一要说的话直接被堵住了。
千曳辰治静静地摘下眼镜,从裤兜中摸索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用它擦了一会儿镜片上的污迹之后。
“那么——”他抬起头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我们说:“这样吧,给你们看看那个吧。这么做应该是最简便的。”
然后他拉开了附在柜台对面的桌子上的抽屉。在里面找了一会儿之后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本黑色封面的文件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