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机关城的工程没有停歇过一秒，又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到了六月，寒潮带来的积雪与寒冷早就退去，东流进入夏季，是全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每天都要修寒系功法的武者造冰制冷，才不至于让工人们中暑虚脱。

武者也是人，没有修炼到两仪境以上，环境气候对他们还有着影响，而为了工程进度，所有人都把内力、真气等力量完全投入到了劳作当中，不舍得拿来护体，于是立夏之后每天都有人中暑被拖回后勤营地来，后来宋御凰发现了武者们全心全力工作的效率全被突如其来的小病小痛拖累，只能下了命令——不许武者透支力量，最起码也要留下一成力量护体。

这样才没有让病号扎堆，突然耽误工程。

而亡灵那边也有了好消息，林方奇那些有自我意识的亡灵已经把将近三百万亡灵都救了回来，虽然只是让他们都重获了自我意识，但也比当个行尸走肉好，现在他们就定居在前东流的破城破屋里，整天无所事事地游荡。

他们现在不用进食，不用呼吸，身体除了冷暖就再无其他知觉，听起来是些坏事，但有些人却挺喜欢这幅身体带来的不死性，他们不会衰老腐烂，不会困倦疲惫，只要不是被同时破坏了头部和心脏就永远不会死去。

如同斩去了六根，落得个清净，能把一切精力都放在做学问之上，寻求灵魂上的愉悦。

这些人是东流原先的学者，对一身皮囊没有所谓。

也有些人承受不了自己变成怪物的打击，成天浑浑噩噩，有家人朋友在后东流的能跑到结界边缘和家人朋友聊天倾诉、排解恐惧，他们还能用尚在人世的人维系自己作为人类的存在感，没有家人朋友的，或是家人朋友都变成了亡灵的就只能黯然地接受了命运，将自己完全视作了异类。

后东流这边都发现了亡灵们大部分情绪上有些不对劲，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却又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众多人总结分析，觉得大概是瞬间生存无忧、又突然离开了熟悉的人类社会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里落差，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想结婚生子、传承香火的，已经死了的身体也不允许；想荣华富贵的，无非就是为了享受，但如今这幅身躯却什么都享受不了，对于他们来说，烤烤火、汲取一些温度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欲望，每个人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嗯……应该是‘死无可恋’才对。

而想出人头地、掌握权力的，面对这么一群懒洋洋的废人，也起不了什么掌控欲，再说……好无聊，大家都是死人，吃喝拉撒都没有了，就算光着身子睡在路边也不会再冻死，根本没有什么物质需求，权力这东西第一次失去了意义。

……

后东流这边，白九龙正拿着人高的大勺子搅着大锅，做三百人份的大锅饭，旁边是打下手的海美人，身后是抽时间过来吃饭的宋御凰，她有些话要跟白九龙说。

她快速地灌下一碗金苹果汁，然后说道：“最近又有两百个亡灵自杀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亡灵一旦自杀就会牵动身体中的‘种子’，使其自爆，如今他们已经都见过这自爆的威力了，就是一个炽白色的火球出现在了大地之上，一百米方圆都化为了灰烬，只留下了一个深坑。

亡灵连骨灰都不会留下来，只有数百枚青色的光团到处乱窜，想找活物寄生，这对白九龙日后用时光回溯来说是个大麻烦，他不可能扒在地上找一个尘埃分辨它是谁的尸体。

轰隆！——远方又传来一声爆响，应该又是一个亡灵躲在角落里结果了自己的新生。

宋御凰表情沉重，对白九龙说道：“九龙哥哥有什么办法吗？只要能让他们振作起来，不要再去死就好……”

她跟其他人也说过这个话题，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知道让他们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

可是在那边的荒芜世界，亡灵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够忙活的事情，就算是想要种地，已经枯竭的大地上也不可能再长出绿色来，而大多数的亡灵生前都是农民，不种地，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整天吟诗作对、钻研些算术奇门、摸索些亡灵武功？这些是有亡灵乐意去做，却不是他们。

底层民众的精神世界超乎想象的匮乏，一旦闲下来，失去了生活压力，他们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生前到底算不算真正活过。

白九龙听宋御凰说着亡灵那边的情况，眉头皱了起来，一边翻勺一边说道：“满足了物质需求……直接不要物质来维持生存了应该也算，之后自然是精神需求，嗯……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娱乐？”

“这正是本座最近在做的，剧本都写好了，但正式开拍最起码也要等到九龙机关城完工，现在这时候哪里有人力去做这些事？”白九龙接过海美人递过来的一罐酱油，一边往锅里倒一边对宋御凰说道。

“‘娱乐’？……娱乐是什么？”宋御凰疑惑道。

“怎么说呢……”白九龙想了想，说道：“玩耍打闹算娱乐，唱歌跳舞算娱乐，看别人唱歌跳舞也算娱乐，娱乐就是……在难得的闲暇之余，能够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东西，甚至有人会为了娱乐而耽误了工作时间，把娱乐看做人生最大之事……不过也是，打工赚钱不把钱拿来享受还活着干吗？就连本座家里都买了一墙的游戏和手办，追求娱乐本来就是人之共性。”

宋御凰双手抱胸沉吟片刻，想到了小时候宋公明带她去市井里看的相声，堂里都是些与亡灵们生前身份差不多的下里巴人，于是灵机一动说道：“那不如我们把电脑送过去，让我们的人在这边说相声，他们在那边看，这样可算‘娱乐’？”

“诶？‘网络直播’吗？”白九龙一愣，说道：“应该可行吧，就看那个说相声的家伙有没有笼络三百万亡灵粉丝的魄力了。”

……

两天之后，白九龙变成巨鹰形态飞在万米高空之上，将三块百米长、七十米宽的巨型玻璃屏幕和三台主机扔到了亡灵群中，下面也有变成亡灵的太极武者，等东西将将要落在地上的时候用法力一裹，就卸去了庞然巨力，将特制的电脑接到手中。

活着还有些滋味的亡灵们每天看见同胞自杀心中也不好受，知道后东流那边的人要用这什么‘电脑’帮助他们的时候，纷纷欣然，靠着说明书就将电脑组装了起来。

于是在半天后，三块大屏幕就分别立在了一座城池的三面城墙之上，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三百万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