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铺天盖地的渔网,将遇罗江无垠的江面牢牢缚住。或大或小的渔船,白帆高高扬起,紧裹住远方吹来清凉的风。
渔夫在船上往来拉网,桨声与秋剑鱼独特的跳动声响成一片。
秋剑鱼,遇罗江特产。因其鱼身修长似剑,且活跃于秋季,故得此名。
每年一到夏末秋初,波风城的商人就会自发地前往遇罗江做买卖。他们通常需要东行三百里,过青梅山、竹马林、水酒城,才能到达遇罗江。
时维九月,遇罗江江水滔滔,秋高气爽。一只破旧的小木船,安稳地流淌在浪花之上。
船桨规律地拍打江水,船夫转头对一名正在吃饼的少年说:“方兄弟,奔流山到了。”
少年把饼裂成两半,将小的那一半递给船夫。他低下头,青山的倒影瞬间映满了他的眼睛。
少年心中微微一喜:“总算到了。这便是奔流山吗?”
奔流山,地处遇罗江,双龙江,攀尝江三江交汇之地。西靠水酒城,东接暗夜岭,南狎轰雷谷,北望三叶林,是名副其实的四地枢纽,风水宝地。
仙月门的传说,方银火早在儿时就听爷爷说起过。
三百年前,仙月门的祖师素白仙姑年老辞官,游历天下。行至奔流山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三江江水怒涛滚滚,电闪雷鸣,而奔流山周围的一片水域却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仙姑觉得此地甚异,便在此开宗设派,建立仙月门。
方银火仰起头,只见奔流山的顶部有无数黄云笼罩,高不可测。耳边不时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爆鸣,想是修为高深的弟子在山中修炼。
船即将靠岸了,方银火将剩下的饼全拿了出来,郑重地道:“大哥,这三块饼是小弟家中祖传的宝物,吃了以后可以活血化瘀,强身健骨。你先收着,我攒到钱就来赎。”
那船夫哈哈大笑,推辞道:“方兄弟,没有你们仙月门弟子,哪还有我们奔流村,哪还有我们这些凡人?”
两人正说着,岸边一位举着纸伞的花边青裙女子忽然一跃而起,径直跳到船头。
她的速度很快,落地却十分轻盈,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方银火猜都不用猜便知这是门派的师姐。
他移动身位想看她的脸,但目光却被纸伞遮住,只得低头拱手道:“师姐真漂亮。”
那名女子好像很开心,纸伞微抬,端详起方银火的脸来:“二虎师弟嘴挺甜的。”
方银火心头大震,额头汗如雨下,灵力紊乱,双手青筋暴起,左腿止不住地颤抖。
青裙女子轻掩嘴唇,玉手往眉心一点,从船只到岸边凌空出现一座光桥。她巧笑道:“大英雄,且随师姐上山去。”
方银火赶忙向船夫辞别,小心翼翼地踏上光桥。光桥桥面十分凝实,未有空浮虚无之感。
“这至少是三转灵术。”方银火暗衬,又提高音量问:“师姐芳名?”
前方婀娜的背影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一路上你可跟我玉尘师伯说了不少事呢。像是独身一人平定虎灾,刚开灵就痛殴了两位二转灵师等等,真是让师姐好生佩服。”
方银火的脸羞得通红,恍然大悟,道:“原来刘掌柜是…诶,我觉察不到他的灵力波动,还以为他是凡人呢。”
方银火说到这里,脚下的光桥猛地消失。他猝不及防,跌入水中。
岸上的青裙女子转头道:“师弟勿怪。师伯说要让你吃点苦头,师姐也无可奈何。”她话说完,从指尖射出一道银光。银光在接触水面后,水面温度骤降,散发出阵阵寒气。
方银火吐出一口江水,体表热气全无,打着哆嗦问道:“师姐,可否详尽?”
青裙女子五指弯曲,变出一张光网,把方银火捞了上来,边走边说道:“那日师伯在立阳城,发现有一名佩戴仙月门令牌的男子卯时就去狎妓,但是不知为何被撵了出来。”
“随后他不以为耻,又跑到赌坊赌钱,结果输得身无分文。”
“最后,他还到立阳车行赖皮,拿仙月门压人…诶,方师弟,你入门之后,这些龌龊事是万万做不得了。”
方银火羞愧难当,连忙称是,心中却在埋怨:“我还以为连输十三局是运势,原来是和这位玉尘师伯有关。”
青裙女子从红玉雕琢的天物戒中取出一套红白武服:“师弟,前方便是奔流村,你且去找个僻静地方换衣裳。”方银火赶忙道谢。
奔流村坐落于奔流山脚,是仙月门的附属村庄。自打仙月门建立以来,奔流山的人就越多越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毕竟树大好乘凉,跟着灵师住,不用担心安全。
方银火满意地拍打起自己的新衣裳。大小合身,材质柔顺,模样帅气,当真上品。
他向远方眺望,一座座由白石、红石、黄石堆砌的房子映入眼中,让他不禁感慨:“这奔流村盖房子都用石头,却不比桐鹿村那些木房子看着舒服。”
方银火向师姐抱了抱拳,赞赏道:“门服真好看。”
师姐疑惑说:“是吗?这衣服除了正式场合,没人穿的。”
方银火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夕阳西下,远方传来‘嘎嘎’的鸭鸣。渔船纷纷靠岸,奔流村尽是孩童欢快的笑声。
方银火和师姐行至山中,一路奇物异景,灵师百般神通,喜得他不停叫好,连连咂舌。
有路过的灵师叫青裙女子‘洛瓶’师姐,方银火这才知道女子姓名。
“师姐,咋们这是去哪?好像不是主路。”方银火站在一处断崖前,瑟瑟发抖。
青裙女子解释道:“师弟,你的爷爷可是玉鹿师伯,俗名恨草?”
方银火点头。
青裙女子故技重施,再度使出光桥,惊得方银火眼皮大跳:“师姐,这次可饶了师弟吧。”
青裙女子一声轻笑,几步跃过悬崖:“不好,这桥要塌了。”吓得方银火在桥上狂奔。
下了光桥之后,两人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处瀑布旁。瀑布水流湍急,水质清澈。岸边落着一座古朴的木质小屋。
小屋周围立有五只木人守卫,在觉察到方洛两人气息后,头颅转动,迅速地聚拢过来。
洛瓶冲瀑布高声道:“师父,方师弟我带来了。”木人行动骤止。
良久,方银火的耳边传来一道老妪的声音:“方贤侄,你真是那糟老头子的孙子?怎么和他年轻时一点不像。”
方银火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声音的源头在哪,只好对着瀑布作揖道:“晚辈方银火拜见师姑。晚辈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幸得爷爷救助,收养为孙。”
那老妪一声长叹,语气中充满了凄凉:“诶…这老头子一生胜我。走,也比我早走一步。”洛瓶听后,纸伞晃动,隐隐是在抽泣。方银火也埋下头,不胜伤感。
见瀑布不再传来声音,洛瓶对方银火低声道:“银火师弟,师门今年招收弟子四人,两人一寝。你且随我到住处,也好认识下同门的师兄妹。”
方银火拱手道谢。
月明秋夜,燥热的空气中还留有酷暑的残存。流萤聚拢在光桥,清风送来一阵发香。
洛瓶放下纸伞,回头朝师父的方向望了一望。方银火得以瞥见她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眼,如神女般姣好的面庞。
知了在林中不停地叫,叫醒了少年,肮脏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