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银火能明显感觉到，比起其它地方，奔流山的夜晚实在太吵。

已经接近亥时，但奔流山处处还闪着明亮的光。不仅有灯光、月光、荧光、灵兽兽皮发出的诱猎光，靠近山主路，居然还出现了爆炸产生的火光。

洛瓶撑开纸伞，挡住飞向方银火的碎裂土块，解释说：“师弟你刚来，对门派的作息还不了解，勿怪。”

耳边出现灵术轰鸣的声音，方银火急忙朝天上看。只见两名上身赤*的男子在不远处的高空激烈地对轰着，一人头顶烈火熊熊，火焰萦身；另一人周围水气弥漫，水波汹涌。

洛瓶为方银火介绍道：“那位使用炎道灵术的，是你琴钟师兄；使用水道灵术的，是你宝裕师兄。明天入门礼，都会认识的。”

方银火疑惑地问：“入门礼明天就开始吗？不对，什么是入门礼？”

洛瓶有些不耐烦，手指弯曲，施展出一记手段，方银火的身体立马就被几根光绳给牢牢捆住。

“师姐赶时间，得罪了。”

洛瓶拽着方银火疾驰。

她左跳右跃，灵活地闪躲在夜幕之中，宛如一只正在觅食的猎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呼啸，牙齿被激得发冷，方银火撕心裂肺地大吼。

“太快了姐，太快了！”

洛瓶头也不回，速度不知怎地越来越快。方银火汗毛竖立，气得想揍她。

数十个呼吸之后，洛瓶黛眉微蹙，来到一处精美的石房前。

石房高约两丈五尺，占地三四十平，由不知种类的白石与红石堆砌而成，整体呈圆弧状。房子周围绿草如茵，零星散布着几株紫色的香薰草。两扇窗户都装点有殷红色的吊坠和一些灵兽模样的挂饰，料得是女子住处。

不知是不是香草的原因，草地上弥漫起一股类似茶叶的清香。方银火吸入之后，头晕眼花，只觉昏昏欲睡，半蹲在地上醒脑。

“想必这位就是银火兄了吧，久仰久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柔媚的女音，从房内出来两名女子。

一女奇葩逸丽，淑质艳光，腰若纨素，指如葱根，着一袭红白绣裌裙，静步无声；另一人身着浅蓝色睡衣，蓝发碧眼，娇小动人，睫毛弯弯，丹唇檀口，睡眼惺忪，环抱着一只十寸大小、通体纯蓝的狸形灵兽，尽显天真可爱。

洛瓶道：“方师弟还未练习灵驭，灵力无章不能护体，你解了罢。”

绣裙女子摇头：“师姐，‘乱神烟’在施放之后无法操纵。”

方银火虚弱起身，满脸不可思议：“幻道灵师我只在书里见到过，今日可真是大饱眼福。不知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蓝发少女怀抱中的清水狸一跃而起，跳到方银火的头发上左闻右挠，像是在熟悉气味。片刻之后，它跌落在地，四肢窜动，吐出舌头，作呕吐状。

“…”

方银火想给它做绝育。但碍于同门面子，只能隐忍不发。

洛瓶冲三人道：“师姐还要修行，就先告辞了。明日仙月堂见。”说完，她宛如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发少女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师姐真漂亮。”水狸跳到她的肩头，蹭起她的脖子来。

她的声音婉转又轻柔，光是听几句，就让人心头泛起涟漪。

“好痒啊，小狸别这样。”蓝发少女笑道。

方银火盯着这只纯蓝灵兽，道：“灵兽清水狸…小姐莫非是水道灵师？”

蓝发少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绣裙女子微笑道：“都是同门，别这么拘谨。按理说同辈之间应以道号相称，可我们还未开始修行，就以姓名直呼吧。银火兄，小女子姓青，名泪影，请多指教。”

又听蓝发少女扭捏地道：“银火兄，我叫，我叫…嗯…我叫蓝烟水。”

方银火乐了，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东方月睛，也是这般性格。

绣裙女子从天物戒中取出一盏芳香四溢的夜明灯：“我领你去见木翎兄。”

从石房东行，过几个岔路小道，只一小会儿，便来到另一处石房旁。这座石房与之前那座并无太多区别，只是门口装饰芳草全无，干净得不像草地。

蓝发少女靠近窗户，轻吐出一道水流。水流静谧无声，悄然地从窗户缝隙中流进。很快，房内传来一道洪亮的男音：“三位，稍等片刻。”

不多时，从房内走出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发髻整齐，眉如墨画，一袭白袍尽显儒雅风度。

方银火行礼道：“木兄真帅。在下方银火，是你的室友。”

书生微笑道：“原来是方兄，你可算来了。诸位，请。”

四人踱入房中。头顶的夜明灯被点亮，方银火这才窥到房内布置：木质地板，深黄吊灯，两边是卧房，周围横列着数道木门，料得是安置茅厕，灶炉之处；中央放着一张木桌，足够八人围坐。除此之外，零零散散，可谈物甚少，不亏是男子住处。

青泪影取出一坛酒，提议道：“四人齐聚，何不畅饮一番，以饷良夜？”

方银火哈哈大笑，从天物戒中扯出三块饼，豪迈地扔在桌上。

蓝衣少女捂着嘴巴笑：“三块饼，我们四人一狸也不够吃啊。”

木翎见他们说得兴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想说什么话却又不好意思。

青泪影眼珠一转，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巧笑道：“这酒坛里装的不是酒，而是从春痕叶和化风草上面榨取的养灵汁，百利而无一害，不会耽搁入门礼的。”木翎这才放下心来。

方银火早就对入门礼有所疑问，便顺口一问：“何为入门礼？”

木翎与青泪影对视了一眼，道：“方兄，今日是九月十四。你可曾记得，当日负责人事的师兄嘱咐过你什么话？”

方银火点头，答道：“记得。他说九月十五日前务必前往奔流山。”

木翎正色道：“门派有规定，莫非特别，错过入门礼的弟子一律驱逐。你要是再晚来一天，我们可就无缘相见了…以后，万不得如此草率。”

方银火后背发凉，又向青泪影问：“你们到奔流山几日了？”

青泪影答道：“已有一月之久。这一段日子，得益于师兄师姐的助力，我们的灵驭，灵术，都精进不少。”

方银火深知他们在敲打自己，赶忙称谢。他一咬牙，从天物戒中取出一包卤猪肉，笑道：“明日可不用行早食了。”

清水狸闻到食物的气息，眼珠子瞪得滚圆，‘吼吼’地就往方银火的肩膀上窜，但不知是不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它赶忙跳走。

方银火被尬住：“这小畜…小…小东西还挺怕生啊。”

蓝烟水连忙解释：“银火哥，不是这样的。小狸它有洁癖，并不是怕生。”

“…”

“…”

木翎起身道：“我是东河人，擅煮东河菜。三位，今日献丑了。”方银火大喜，连忙跑到灶房帮厨。

“木兄，你这是作甚？”方银火左手托住下巴，疑惑地道。

只见木翎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认真地在对墙角的一只鸡行忏悔礼。四十九息之后，他的左手冒出绿烟，乌鸡吸入之后，蹬了几下腿，不省鸡事。

“幻道？”方银火隐隐感觉他和青泪影的关系有些不一般。。

木翎拿起菜刀，郑重地道：“鸡兄，下辈子做个人吧。”

……

木翎所言非虚。

很快，厨房里就火光四射，香味弥漫。

青泪影从地上抱起水狸摸肚子。耳边传来饭菜翻滚的响声，蓝烟水舒服地咪起了眼。

…

“这么说，你们都是珀黄？水妹厉害啊，十六岁开灵，就已是珀黄高等，要是再等两年…”

方银火将鸡汤倒进米饭，觉得菜少，又夹了一筷山药，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米饭淋上肉汁，柴火炖成的鸡肉汤，浓香四溢。方银火多日食饼，腹内早已叫屈，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飞速地在卤肉袋中摸寻，同时嘴上也没闲着，把蓝烟水看得目瞪口呆。

自打她懂事以来，父母就教导她，吃饭要细嚼慢咽，要懂得礼仪。夹菜只能夹自己这一方的菜、吃饭不能吧唧嘴、筷子要保持干净、同一道菜要等别人挑完再挑。

这银火兄…标准的反面教材。

有一块肉比较有弹性，方银火大口一咬，卤汁飞溅，天狗散花。

青泪影被筷子撞碗的声音逗乐了：“银火兄好气魄。”

方银火边吃边回：“怕你们因为木兄的好手艺坏了身材，勿谢。”

木翎指着桌上一道外形晶莹剔透的菜：“此菜名为‘水晶冻’，软嫩滑爽，入口弹牙，嚼之不咽，是我东河名菜。”

方银火当即夹了一口，果真好吃得不像话。

蓝烟水听他讲得如此生动，也动了兴致，几般扭捏之下，终于鼓足了勇气，伸出筷子往方银火的包围圈突围。

青泪影把手放在蓝烟水的手腕，难色道：“这是猪皮。”

蓝烟水一惊，小手迅速地缩了回去。

方银火大笑：“猪皮可是大补之物。我在桐鹿村的时候，想吃还吃不着呢！”

木翎也点头：“泪影，你真是太挑食了。上次我给你做血旺，你也不吃…”

青泪影讪笑，但还是不吃。

在木翎和方银火的连声鼓励之下，蓝烟水畏畏缩缩，终于嚼了一口猪皮，一股说不上的快感瞬间袭满了她的舌头，她开心地把手放在脸颊，左右摇晃。

按照剧本，这两人接下来就该劝青泪影了。

青泪影看到木翎即将开口，连忙转移话题，从天物戒取出一只小盒。

她掀开盒盖，一股薄荷般的香味散发出来。方银火直起背，看见里面是三枚纯白丹药。

青泪影将丹药一一递给众人：“此药名为‘聚灵丹’，三转之下的灵师服用，能极大地加快灵力的恢复速度。此番仓促，只好备此薄礼，诸君勿怪。”

方银火看得眼睛都直了，赶忙称谢。

丹药，是辅助灵师修行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灵器。

方银火这么多年，只在小时候服用过几枚防病的丹药，除此之外，再也没吃过。

原因很简单，因为穷啊！

木翎拿出三颗闪闪发光的绿珠，介绍道：“这是我木家特制的‘百木珠’，通过提取一百种名树的汁液炼制而成。用温水浸泡三刻，即可饮用，可加木道道痕五十。”

“木兄多谢！”方银火大喜过望，几乎快要晕厥。

蓝烟水将绿珠举在眼前，绿珠表面反射，将她可爱的小脸照得滚圆，她一边笑，一边拿出三支笛子：“这，这是‘引流笛’，功效…功效…”

蓝烟水小脸涨红，双手不安地握住裙角，青泪影知她忘记，便打起圆场：“多谢水妹。这‘引流笛’可是上好的水道灵器。”

木翎拱手称谢，顺手拿起笛子吹了一曲。笛音清脆，响彻在众人耳边，方银火惊讶地发现，水壶里的水都在纷纷往外涌。

蓝烟水听着笛子很享受，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制止道：“这是一转消耗灵器，只能用三次的。”木翎赶忙收起。

“…”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就连晚间澎湃的气流，也似拖了千斤重物，止足不前。

方银火本想装醉，但突然意识到，今天喝的是养灵汁，醉不了…

“这个…嗯…”

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照的方银火拔凉拔凉的。

青泪影满脸狡黠：“银火兄，看你吃饭时那般豪爽，你的见面礼，一定非同凡响。”

木翎也附和：“泪影，你这话可就多余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

重压之下，方银火突然想起来，王天海曾经说的一句话：“男人，丢什么也别丢了面子。”

这么多年，方银火一直把它当耳旁风，有时候还拿它来做梗。但放到现在，方银火是真真正正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意。

“男人！面子，不能丢！”

只见方银火哈哈大笑，背过身去好长一段时间，大喝一声：“诸位，看好了！”

“砰！”

几只纯黑的木箱，被方银火从天物戒中拽出，重重地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