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锦衣卫试百户袁宗达上衙了,昨晚值班的一个小旗大约是为了讨好他,一见面便小跑过去绘声绘色的讲起案件来,袁宗达打断道:
“徐大人既然是让越总旗领队的,不如叫他来详述比较好。”
袁宗达并非是给越同舟面子,他对这个新来的冰疙瘩也没什么好感,只是想借此让越同舟知道自己是他上级,明尊卑别身份而已。
越同舟应了过去,不紧不慢的把案情详细说了一番,袁宗达听完也不多话,只叫越同舟准备下,便带着一队人马又去了张式衡家。
才进门就发现现场热闹的很,原来,顺天府的人也到了现场,几个捕快装扮的汉子跑前跑后的,为首的捕快头儿插着腰不时吆喝几声,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市的菜场开了摊儿。
那捕快头儿袁宗达很熟,正是人送诨号“黄泥巴”的黄捕头。
“哟,黄捕头来的早啊,可发现什么线索没有?”袁宗达拱拱手打着哈哈问道。
“哎呀,原来是袁百户,这下好了,来来来,夏画师,赶紧把你刚描的鞋样给袁大人瞅瞅!袁老弟,你仔细看看,就北厢房边儿的院墙内外各一双脚印,也不知是哪个砍头鬼的。”
黄捕头叫来画师,递上两张鞋印子的画样后便招呼其他捕快准备撤场。
袁宗达心里鄙视的不行,难怪都叫黄泥巴,果然是个和稀泥不粘事的主。
“黄捕头这么着急走干嘛呀,咱不一起看看?”袁宗达故意扬声召唤道。
“别介,你锦衣卫出马,还有什么事儿搞不定的!前几日府尹大人急令,这不还有几个江洋大盗等着缉拿嘛,查这种奇奇怪怪的案子我是比不上老弟你了,省的到时候还是要转去你那儿,兄弟你就帮帮忙,我先撤了啊,改天请你喝酒!”
黄捕头大嗓门撩开了嚷嚷着,赶紧带人跑了,撇下袁宗达拿着那两张图样直摇头。
袁宗达前后左右查看了一遭,也没什么重发发现,只顺着黄捕头讲的,在北厢房边墙上找到了两双大脚印。
里间墙皮上的脚印虽然清晰却不甚打眼,那墙粉本就有些泛黄,若不是白天里定睛去瞧,一时还不一定注意的到。
他翻墙出去一看,也有两双同样的脚印,估摸着兴许是凶犯留下的,可这脚印瞧着便无什么特别的样子。
那人鞋底当是有些凸痕,压出了些规律排列的印子,底中央还纳了一个“安”字纹,亦留下了痕迹。
可市面上卖的男鞋大多如此,倒也不见得特别,无非有的饰个“福”字,有的饰个“寿”字而已。
张式衡的尸体还停在堂屋里,袁宗达细细看了一下,忽然将脚头的遮尸步掀起,发现那鞋底的纹样和画上的一模一样,袁宗达仔细比对了一下,画上的鞋印却比张式衡的脚码要大个一号。
越同舟也注意到了,将那画样拿去一张看了看。
袁宗达快步走到孟氏面前问道:“你夫君脚上的鞋是你亲手做的还是买的?”
“奴哪有那个手艺,夫君的鞋向来是大理寺官配的,这几年都是如此。”孟氏低头答道。
不用说了,哪有什么鬼怪妖孽,不过是大理寺内鬼干的好事,我倒要抓住凶手问一问,这密室杀人是怎么个方法。
袁宗达心里冷笑一声,便吆喝众人一起去大理寺。
大理寺负责福利发放的库头叫褚平,和张式衡一样,读了几年圣贤书也捞不到个正经功名,年纪大了经不起耗,索性断了升官发财的念头,托了关系窝在衙门里专心混禄米。
平素那些入流的命官们何曾正眼瞅过他们,就是同屋的役吏们,相互之间也不大看得起对方,突然来了一大帮子锦衣卫专程找到自己,褚平一时有些紧张。
听明来意,褚平立马按着袁宗达的要求,屁颠屁颠的翻箱倒柜,找出了历年的官鞋发放记录。
褚平拿尺子量了下,图样鞋底的大小是记录里最常见的码数,这一年领出去的人大约有近二十个,如果算上往年那就更多了,假如有人当礼品拿去送人那范围可就更广了。
袁宗达琢磨着有些头大,也只好先叫来那些尺码相合的人,命他们将鞋子脱下来堆在一处且对比试试。
真这么做之后,袁宗达立马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因为屋里窜出的臭味简直可以把人熏死,最关键,还臭的层次丰富,臭豆腐味,死老鼠味,臭水沟味。。。交织相融,简直臭出天际。
袁宗达捂着鼻子退了几步,其他锦衣卫显然也被镇住了,一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实在是没有一个人有勇气要去靠近的。
这尴尬又煎熬的时刻,越同舟拯救了在场的所有人,他背对着众人钦佩无比的目光迎了过去,面不改色的拿着图样逐只鞋底进行比对,看的众人是既惊且叹。
当然还有鄙夷:
果然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汉,这么恶臭都闻不到!
手工做的鞋子,多少有些不一样,越同舟全部对比完并未发现有完全一致的。
“你的呢?”越同舟依旧面无表情的走到库头面前问道。
“哦,我忘了,我这就脱。”褚平一时没反应过来,慌不迭的脱下鞋子交给越同舟。
“就是他!”越同舟眉峰一扬,一双鹰眼死死盯着褚平。
袁宗达拍案而起:“拿下!”
一众锦衣卫一拥而上将褚平捆了个结实。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褚平连声喊冤“昨天白日里小的还见过张式衡,放了班就去了莱仙院,昨夜宿在莱仙院,今早才来衙门,那儿的窑姐红莺可以作证,小人着实冤枉啊!”
“先带回去,速传妓女红莺。”
袁宗达捂着鼻子赶紧出门,这鬼地方再不走只怕要中毒,袁宗达心里有些窃喜,案子这么容易就破了,虽说不是什么要案,可在舅舅登基的当口,如果新皇有心施恩,借机表功运作一下,自己从试百户升到百户也不是什么难事,心里想着顿觉胯下的马儿也快了许多。
“驾——”袁宗达得意的扬鞭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