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过几层尘土后,街上的年味渐渐浓厚起来,京里的各都司衙门渐次封了官印放假,张浥尘原本就闲,这下更闲了,带着壬秋疯狂逛街采办,不单把自家的年货办齐了,还带着把越同舟的那份也都添置妥当。
自打进玉泉宫以来,张浥尘从没在别处过过新年,京城到底是京城,各式花样简直让张浥尘迷了眼,所以雪三娘让王四尾带话说,年三十一起去香叶寺参加花火大会的时候,张浥尘高兴的手舞足蹈,便一直翘首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终于挨到了年三十,匆匆用过晚饭后,张浥尘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拉着壬秋出门了,壬秋一改往日的素净装扮,不单描眉上妆、贴额簪髻,还特意着了一身花色艳丽的裙装,让张浥尘好生赞叹一番。
这花火大会向来是年年人山人海,待张浥尘到时已是热闹非凡,几个人很默契的在供着大佛的正殿前徘徊,终于都找看到了彼此,为了不引起注意,便隔着不远分散着闲逛。
张浥尘一直关注这越同舟的身影,趁着越同舟也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使了个眼色,便和越同舟走到一处角落短暂一会。
“喏,给你的!”张浥尘将手中用红布带扎在一起的两个竹盒子递给越同舟。
“这是什么?”越同舟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翻看了下,包装很是精致,却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包心酥啊,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的嘛,那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馅的,你一个人就能吃上十几个,今天管饱!”张浥尘开心的笑道。
越同舟怔怔的望着妹妹,心底一股暖流浇的他眼眶微热的,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尝过包心酥的味道了。
“那也不要这么多吧,哪里吃得完,你啊,就是爱花钱。”越同舟嘴上却是有些傲娇,故意责怪道。
“谁说给你一个人的,你不是会进宫值夜么,另一份你给照林捎去,他不能出宫,也得吃上年味。”张浥尘白了越同舟一眼嘱咐道。
越同舟笑了笑,点点头,“说的是,正好我跟兄弟换班了,一会要赶去宫里接替他守下半夜,这包心酥就一起带过去。”
“你为何要跟人换班,你不跨年么?”张浥尘觉得大哥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时节,谁都希望歇着过节,他倒好跟人换班。
越同舟轻描淡写的回道:“毕竟人家都有妻儿,也不容易。”
这是什么道理,你没妻儿难道还没妹妹么,张浥尘简直想拍飞越同舟。
“我得走了,还有,过几日我会出京一趟办点事情,记得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不等张浥尘怼他,越同舟兀自叮嘱一番便揣着竹盒转身走了。
“真没良心!”张浥尘望着越同舟远去的背影小心嘀咕道。
壬秋这会见越同舟走了便凑过来问道:“那人好像上次也在香叶寺见过,就是你说老乡聚会那一次,怎么这么巧今天又碰到了?”
“嗯。”张浥尘点点头,想着怎么跟壬秋讲,自己凭空冒出来这么个哥哥。
“嗯什么啊,咦,你手上的包心酥呢,你不会送你老乡了吧?”壬秋看了看张浥尘空着的双手疑惑的问道。
“额,其实吧,他不单是我老乡,还是我亲人。”张浥尘慢吞吞的道。
“亲人?师兄弟们都说你是个孤儿啊,师父捡回来的,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起还有亲人呢?”壬秋更加疑惑了。
“怎么说呢,我跟你直说吧,他其实是同胞哥哥,这事说来话长,这里不便讨论,你知道就行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讲,现在还不便相认,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张浥尘低声快速解释道。
壬秋瞪大眼睛,更加懵逼了,为了阻止她继续刨根问底,张浥尘只好拿出惯用的那张,一脸真诚的盯着壬秋的眼睛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肯定理解我的对不对?”
壬秋果然吃这一套,看张浥尘那深情满满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了,张浥尘趁机拉着壬秋就往人潮里钻。
“当当当……”正子时的钟声敲过,寺里的大和尚站在高台上将写着各式祈福字样,裁剪成花瓣形状的红纸片撒下的时候,早已伫立在台下的人群立马欢呼起来,纷纷举起手来接应,以求来年的好运气。
而后第一发冲天炮带着呼啸声划破长空,开启了众人最为期盼的烟火大会,夜幕的景致姹紫嫣红,时时变幻出如同春花般灿烂的光影,每个人都抬头仰望着,憧憬着下一刻的璀璨。
越同舟伫立在皇宫的廊亭下,亦痴痴的望向长空,陆林儿斜倚着廊柱,隔着越同舟不远,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惬意,花火的光芒映射在是夜的两双瞳眸里变幻着模样,也将二人脸上的泪水染成多彩的颜色。
许多年前山荷沟也曾这样热闹过,虽不及彼时繁华光景,却满满皆是人间温情。假如命运没有安排当时的残酷,退却这一身锦缎衣裳,谁又愿意匍匐在高墙之中,遥望苍穹,背负黯然的噩梦?
再盛大的景色也会落幕,花火燃尽之后,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人潮渐渐散去,香叶寺的和尚开始出动清扫。
元觉和尚一脸落寞的看着慢慢清冷的院子,从怀中掏出几缕彩色丝线,缓缓系在了万年青的枝桠上。
一声阿弥陀佛,愿尔等早赴西方极乐;
两声阿弥陀佛,愿生者平安无咎遂愿;
三声阿弥陀佛,愿世间睁眼皆是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