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几天,袁宗达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决定去找母亲谈一谈。
趁着袁翼兴晚上再皇宫值班的时候,袁宗达悄悄的溜回了家,上了佛堂。
固宜公主在做晚课,袁宗达便安静的跪在一边的蒲团上一直等母亲将经文念诵完。固宜公主见袁宗达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
“你今天突然跑回来,是不是有犯难的事?”
“没,没什么太大的事,就是,就是……”
袁宗达迟疑了一会,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说吧,你这孩子向来不遮掩什么的,这会倒结巴了,母子心连心,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事,母亲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固宜公主慈爱的望着儿子道。
“孩儿,孩儿喜欢上一个姑娘了。”
袁宗达终于还是说了。
“哦?”
公主有些惊讶,仔细想了想,复而面色又凝重起来。
“你担心喜欢的姑娘不受我待见是不是?”
“娘,你都知道了?”
“为娘怎么会不知,从来没听说过你喜欢什么人,只有你妹妹从前跟我念叨过说你爱去那莱仙院,你不会是对欢唱女子动了真情吧?”
“娘,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她很好的。”
“不管好不好,你都不该动这样的念头,就算是娘答应,你爹也不会答应的,即便是爹娘都允了,皇上也不会答应,你将来是要袭爵的,那个女人不能见光。”
公主叹息一声。
“如果我不要这爵位呢?”
“这由不得你,自有朝廷法度。”
“如果这爵位没有了呢?”
“你想干什么?”
固宜公主警觉起来,望着眼前眉头紧蹙的儿子问道。
“娘不要误会,我并非要做什么忤逆的事,这些年爹做了什么您都清楚,这个爵位本就不该有的,您大可不必这样忍着,这样的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像妹妹一样,有一天突然被安排着随便跟什么人配婚,如果是那样子,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袁宗达含着泪诉道。
不想公主却发怒了,抬手扔了一个耳光过去,不重,却几乎将袁宗达的心都击碎了。
他捂着脸,委屈又怨恨的盯着余怒未消的母亲:
“娘为何打我?”
公主侧过脸去,哽咽道:
“你以为我就愿意忍受这样的日子?我隐忍至今,不过是顾着你的前程,蕴仪的将来,可你竟然为了一个喜欢的姑娘,就说活着没有意义这种话,真叫人伤心。”
袁宗达不想母亲竟是这样想的,蓦然觉得自己太无担当,难过的低下头。
公主将眼泪拭去,转过身来,摩挲着儿子半边微红的脸庞,心疼的道:
“都是我当年造的孽,害的你们也受苦了……”
“娘,你别这么说……”
“你当真是一定要那女子么?”
公主忽然认真问道。
袁宗达坚定的点点头。
“这个家,已经不成家了,为娘也尽力了,当年,娘也是像你这般去求先帝的,只是娘选错了,所托非人,才有今日这样的结局,爱人的心是怎样油煎火烤的滋味,娘都懂,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像我一样后悔现在的决定。”
公主颇为艰难的说出这些话,半是自嘲半是开解。
袁宗达努力对着母亲挤出一个笑容:
“可你收获了一双爱你的儿女啊,而且,在我和妹妹看来,母亲当年的选择依旧是值得尊敬的,父亲辜负了您可不代表您的选择就是错误的,假如时间倒退,我相信您依然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那就是您啊,一直勇敢和纯粹的您。”
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公主心里好受了很多,一直以来,她都在责怪自己,不停懊悔着,甚至借由这清冷的佛堂来逃避生活,她始终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做母亲的不能让儿子背上忤逆的声名,如果真要面对,那就由我来做吧,也是时候了,你们也长大了。”
公主下定决心道。
“只是有一条,你可以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但她不能进家门。”
“为什么?”
袁宗达紧张的追问道。
“因为做母亲的,也不能让儿子背上行为不检的声名。”
公主坚定的回道。
袁宗达出了府,却并没有回客栈歇着,他一路疾驰,到吴老先生那里找了郡主,将母亲的决定告诉了她,却刻意隐瞒了给雪三娘赎身的事情。
郡主听完很是好奇,母亲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终于做了这样的决定。
“哥,可真有你的,我劝娘,娘总是不听,你是下了什么迷魂汤,才让娘松口的。”
郡主狐疑的问道。
“没,没有什么,是觉得母亲太苦了,她没有必要这样忍着。”
袁宗达避开妹妹的直视低头道。
“要是爹能理解娘的心情该有多好,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要一个人面对以后了,皇上会削掉他的爵位,将他流放去远方,想一想,还是觉得很难过。”
郡主蓦然难过起来,袁宗达也觉得心酸无比。
至亲骨肉,何以到了今日?
兄妹二人都在心底不停的诘问。
袁宗达返城的路上骑在马上整个人都松垮下来,看着茫茫夜色无尽彷徨和神伤。
夜色的另一边,雪三娘斜倚在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眼里亦是彷徨神伤。
他真的会来赎自己么?
如果真的来了,
这样算是欺骗么?
她一遍遍的在心里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