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意说完,见陈嚣半晌没动,微微挑眉,招手,“过来呀。”
陈嚣似是被吓了一跳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哦,好!”
他往书桌那边走了过去,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分明只有两三丈远的距离,此刻看去却显得很远很远,仿若有什么拖住了他的脚步,让他的步伐变得缓慢,略显沉重……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道:“算了,我不看了。”
说完这句,转身就走,飞快的跑了出去,连告辞的话都忘了说。
馥姑娘眼看着他跑出去,莫名所以,“他这是怎么了?”
青离也感觉有些不对劲,跟她对视一眼,转而看向燕无意,目光带着询问。
燕无意耸了耸肩,道:“大概觉得,那人既然躲起来了,又何必去打扰他。”
馥姑娘撇嘴,道:“都要死了还管那么多?本姑娘看着,这家伙就是跟书生混得久了,做事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哪里还有半点儿侠客的样子?”
她说着,起身,三两步走到书桌旁,一把拿过那张画,“本姑娘倒要看看,那什么……这……”
馥姑娘拿着那幅画,怔住了,半晌,抬眼,磨牙,“燕无意,你耍我?”
燕无意耸了耸肩,“本公子又不是画给你看的。”
馥姑娘冷哼一声,扔下画纸,转身就走。
青离略好奇,起身走过来,“你画的什么?馥姑娘竟那般生气。”
燕无意拿起那张画,挂在她眼前,笑嘻嘻道:“给你的,本公子的画功如何?不比小希差吧?”
那幅画的确画的很好,线条流畅浓淡相宜,栩栩如生的,很是传神。只是,那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
跟水鉴心养的那只名为白歌的猫,极像。
青离接过那画,看着半晌,笑了,问道:“你早知道他不会看?”
燕无意拿出一枚飞羽,在指间转着,点头,道:“陈嚣有些不对劲,他很可能认识那个皇甫玉,或者说,他认识一个人,某些特征跟我所描述的皇甫玉很像。”
青离抬眼看他,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知道呢?”
燕无意眨了眨眼,望天,“有吗?”
青离并没有追问,微微蹙眉,道:“我不知道长生血原本是什么样的,但陈嚣的长生血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从皇甫玉那里继承来的,而是殷老鬼的长生丹,再加我的血,机缘巧合之下生成的。
“也就是说,他的长生血本质是一种成分复杂的‘毒药’。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解药。我在想,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人的身,不如我们自己想办法解毒。”
她说完这话,半晌没得到回应,抬眼看过去,却见燕无意怔怔的看着她,似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眼神很是复杂难言。
青离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傲慢?”
燕无意笑了,嘴角翘起,眉眼弯弯,很是灿烂,“我觉得啊,你很美,无与伦比的美。”
青离瞧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谢谢你的画。”
——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神经?
燕无意仍旧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的看着她走出去,半晌都没有动——
的确很傲慢。
可是,那傲慢是如此令人动容。
他总是嘲笑不戒,笑他不知道放下过往,笑他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总想着寻找从前保护他的那双翅膀。
可是,他跟不戒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直以来,他不也是将拯救这些人的希望,寄托在那些早就不知所踪的人身吗?
……
玄衣门门前的街道很是安静,刚转过一道弯,灯光与喧嚣便扑面而来,将所有的思绪都拉回这纷纷扰扰的尘世。
陈嚣的脚步微微顿了下,继续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梦里的那两个人,一个跟他师父长得很像,另一个在最后时刻摘下面巾的时候,露出的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陈嚣原本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可是,在听到燕无意说起皇甫玉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在息玉门的禁地见过他,在那个幻境里,被困在阵法之中,最后逃走了的那个人。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西域王。
梦中两人的对话之中,可以听出来,长得跟他师父很像的那个人,是个守护大昭的人,是可以与东方启相提并论的人……是皇甫玉吗?
怎么可能呢?
他家师父的武功是很高,可是,也只是一般般的高而已。他离开家乡的时候,已经在师父手下走个百来招的了,状态好的时候还能打个平分秋色。
他家师父整日懒洋洋的,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对私塾的老夫子素来都是敬而远之。陈嚣从未见过他拿笔的模样,从未在他屋子里看到过哪怕半本书。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跟南宫将军相提并论的武道宗师?怎么会是学识与东方先生不分下的世外高人?
或许,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他有些想家了,或许是他从心底里希望自家师父是个更厉害的人,或许他其实一直都很在意长生血之事……所以,才会做那样一个梦。
事实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有些好奇,但又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或许是因为,如果师父真不是一般人,那这对师父来说,定然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如果他知道了师父的秘密,会怎样呢?他会不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陈嚣!”
馥姑娘追了来,不由分说的就拿手中的黑伞敲他脑门,“怎么不等我?”
陈嚣揉了揉脑袋,正准备道歉,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不是住在无归楼的吗?是不是走错路了?”
馥姑娘往他那边靠近了些,见他躲开,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躲什么呀?”
她挽着他的胳膊,道:“本姑娘打听过了,咱们的女帝陛下很少出宫,不过每到秋闱,等到冬天,各地举子进京,女DìDū会去一趟太学,代表朝廷对众位考生表示慰问和鼓励。”
陈嚣听得一惊,“你想干嘛?”
馥姑娘见他这般神情,不由笑出声来,道:“你这般着急作甚?本姑娘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个比我母亲更漂亮的大美人。”
陈嚣问道:“就这样?”
馥姑娘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本姑娘想做什么?”
陈嚣挠了挠脑袋,笑笑,也算是明白馥姑娘想做什么了,道:“太学又不是客栈,你若是想见女帝,等她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就是了。”
馥姑娘冷哼一声,“本姑娘就是通知你一声,没要你同意。我跟碎玉公子说过了,他院子里还有空的房间,我就住那边。”
陈嚣感觉不大合适,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毕竟男女有别。只是,馥姑娘既然不介意,他似乎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不过,黑珍珠的事情结束之后,馥姑娘还真是开朗了不少,想必是真的已经放下那些过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