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光点从泛着荧光的皮肤上脱离,小人望着手掌,发出一声不知是开心还是黯然的笑声。
雨滴打在树叶上朝着神龛落去,却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挡住,顺着薄膜的边缘落下。
端起红碟品上一口里面带着甘甜的酒水,那是以前从未喝过的味道,和那个带来奇异曲子青年一样,为自己的最后一段时光带来似这酒水般新鲜、没有尝过的味道。
…………
如血的黄昏下,一股不安的感觉笼罩着人们的心,家中的狗在一刻不停的狂吠,小猫早就溜进丛林中,家禽胡乱的鸣叫拍打翅膀预示着那一份灾难的到来。几百个村民早早的停下农活,驶回渔港,聚集在悬崖前,远远的跪拜在小道上。
远处的鸟群从林中飞起,遮天蔽日的挡住了天空朝远处飞去。突然间,阵阵轰鸣声从远处的山谷中传来,转瞬便来到了耳旁,婴儿忍不住的啼哭起来,剧烈晃动的地面在下一刻缓缓停止,连同摇晃的小乡村一样纹丝不动的停在了那里。周围的森林与小山不断发出哀鸣,小村却与往常一样,静静的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下。
晃动渐渐消失,村民们的视线却始终呆呆地望着站在人群前方那个被淡淡光芒笼罩的男人,他背对着村民,张开的双手中不断洒下点点白光,隐入土地中。
待周围的晃动彻底消失,他收回了双手,血色的夕阳下,一身蓝黑衣物的男人默默的回过头来,俊俏的脸庞被疲惫占满。下一刻,突然的一阵晃动在男人与村民间划出一道巨大而长的裂痕,迸裂的泥土岩石坍塌坠落,形成了一条宽达四五米的长长裂痕,彻底隔绝了通向崖顶的路。
男人抬起了手,望了眼对他欢呼跪拜的狂热村民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他在一些村民不解的眼神中收回了手,消失在了断崖前。
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人群中一名小女孩的眼中,鲜红的夕阳缓缓化作漆黑的夜幕,而她却始终忘不掉在周围全部地动山摇时安稳不动的小村,忘不掉那个被金光笼罩的男人,忘不掉他眼中的迷茫与最后的那一抹无法撼动得坚决。
……
床铺上,闭着眼的老妇呼吸平稳,她嘴巴不时动上两下,似乎在喃喃着什么。略有威严的男人对着旁边手中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青年尊敬的讲述着。
“母亲说那个神在她很小的时候救了这个村子,那时候村子还很繁盛,但后来又地震了几次,死了一些,也走了很多人……”
“那你知道那个神的名字吗?”奥德看着老妇眼神暗淡的收回了手,绿色的光芒渐渐淡去。
“呃……母亲以前讲过,但我给忘了。”
“是吗…”
“那仙人,请问我的母亲。”男人有些焦急的望着青年,青年却一脸无奈的冲他摇了摇头。
……
睁开眼,疲惫的男人坐起身来,眼前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的大海与蓝天。阳光照下,刚好可以被身后那颗正值壮年的小树挡住。
一样的蓝色,一样的树阴,一样的海风……只是少了那一份人群往来朝拜时的喧嚣。
回过头去,男人并没有愤怒或是慌张,眼前的这一幕他早就有预料。
曾经一尘不染的神像积着厚厚的一层泥土与草灰,大量的蜘蛛将这里当成了家,满布蛛网的内部看上去破旧而杂乱,长着青苔的红碟与瓷碗已经很久没有呈上贡品与美酒。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从一米七八变得不到一米。
无奈的笑了笑,他似乎没有一丝后悔。望着手中代表着力量的黄色痕迹,他迟迟没有动作。
靠在树干上望着天空,习惯性的拿起红碟,又徐徐放下。虽然并不饥渴,但嘴中总想喝些什么。
“为什么不用它?”怪异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男人回过头去,那是一只绿色的小青蛙。
是那个赋予自己力量的神明派遣来的使者。
“供奉一百多年信仰换来的力量为什么不去使用呢?只要用了的话,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吧,虽然力量没有从前那样,但至少还是可以舒服的活……”青蛙毫无感情的声音有些不解。
“已经……没有必要了。”男人发出一阵安然的笑声,许久他闭着眼疲惫的说道。
“百年前面对那场风暴,他们的眼神让我不得不去乞求她的力量来保护他们。但一百年后,同样在面对灾难的时候,那个眼神还是一样的。他们还是一样的无助与绝望,只有跪在这里,祈祷神明的帮助,看着眼前的神龛才会产生一丝希望。”
“百年过去了,人虽然变了,但心还是那个样子。因为有神明的帮助所以遇到灾难时只要去乞求就行,因为有神明的力量所以每年不用去担忧风雨收成,因为有神明的护佑所以一切交给神明就行了,哼……”男人发出一阵自嘲的笑声。
“对啊,这样不对吗?正是他们需要,所以才有了我们的存在。”青蛙望着男人。
“是啊,这样确实很好。这一次我可以帮助他们,下一次我可以帮助他们,下下次,下下下次呢?如果那天遇到了我无法阻止,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呢?那时候他们还是躲在神明的身后,一点面对灾难的勇气都没有,对灾难之后该怎么办完全不知道……那时候我又该怎么样?还是继续帮助吗?”男人睁开眼望着无言的青蛙,带着一丝悲戚地摇了摇头。
“不…不能在这样了。经历这一次我才发现,我并不是在帮助他们,而是在一点点的害死他们啊……”
小青蛙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消失在了树旁,留下独自望着蓝天的男人。
日月更替,一人一树守着神龛默默的忍受着时光与孤独的割划,他不时的站在悬崖上望着下方的村落,村中的每一次变化都让他欣喜陶醉,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很开心,因为他能在一些村民们的眼中找到一抹名为无惧的别样光彩。
一日日地缩小,身上的光华逐渐暗淡,但他却毫不在意。
忽然某一天,神龛中的石像随着大地晃了一下,布满裂纹的脸庞碎裂着坠落在地,一幅别样的面具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抬头望着神龛中的石像,小人久久不语,他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但这一次并没有持续很久,一阵悦耳的曲调便将他惊醒。
……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头顶的薄膜上,随后滑落至地上,青年停下脚步,那个小人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背靠着潮湿的树干。
碎石小路中摆着的东西尽数消失,那幅画卷早已收入提琴盒中。
滴滴雨水落入红碟的酒中,小人却毫不在意的一口口喝着,零星的光点不断从他身上飘出,酒水顺着他身后染湿了一片树根。
“她走了吗?”放下红碟,望着满布乌云的天空,小人淡淡的问道。
“嗯。”
“可惜了,那个小姑娘可是个好孩子啊……”叹了一声,小人缓缓问道:“你也要走了吧。”
“嗯,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是吗。我也和你一样,要启程了。在这个地方呆的久了,连天空都有点看腻了呢。”小人的身形渐渐模糊,他却一直在笑。伸出手掌,几乎透明的掌心有一块闪烁着光亮色彩的图案,他伸出手按在身边的另一个红碟子上。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抓着碟子丢给了青年。
“这个给你。还有,祝你旅途愉快,不知名的旅者……”
“对了,你的名字…”
小心的接住红碟,视线再度望去,树干下只有一个从半空中缓缓坠落在地的小红碟,左右摇晃的酒杯旋转着把里面的酒水撒了一地,带着面具的小人已然不见。
“……”
上前弯腰拿起那个酒杯,青年走到崖顶在神龛前蹲了下来,他取出了几分放在瓷碗中的小菜,替两个红碟满上酒水。
“这杯敬你,祝你的旅途也一帆风顺,不知名的神明。”笑着相碰,一杯洒地,一杯饮尽,奥德站起身来后退一步,面色庄重的向着神龛深深的行了一个法师最高的礼节。
收起了他送给自己的红碟,错身而过,青年消失在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