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航在众人的拥趸下,大摇大摆地从茶楼出来;李老板点头哈腰地一直恭送
到茶楼外面,林如海也毕恭毕敬地跟在老板的后面。等看到张航远去后,李老板板起长脸,伸手向林如海,可怜的林如海还没来得及兑开整银,只好乖乖的把到嘴的肥肉拱手相送;掂量着手中的碎银,李老板顿时一张肥脸像涨开的向日葵,而林如海则把小脸皱成了苦瓜。
张航同三位好友刚走到街角,突然有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撞到张航的身上,张航还没来得及发火,他的三位死党却一拥上来,要打这个不长眼的邋遢道人。别看他们只有十二、三岁左右的年纪,可这些少年都是富二代,打小都在长辈的督导下练习了一些武功,个个身强体壮,身手矫捷,因此打一个老道他们可一点都不发憷。就在三人的拳头就要如暴风骤雨般落在倒霉的老道身上时,张航阻止他们。平素张航趾高气昂,好像一副蛮横强暴的模样,但他毕竟打小受到严厉父亲的管教,心性还算善良明理,绝不是跋扈强梁之人。所以,他不忍倒霉的老家伙因不小心碰撞到自己,而被自己的拥趸狠揍一顿,加上现在自己身心愉悦,也不想破坏了这种心境,这才及时出手阻拦住朋友们的动粗。
到这个时候,大家真正看清楚眼前老道的邋遢破烂样:稀疏灰白的脏头发,胡乱地挽成一团道髻盘于头顶,一支用树枝做成的发簪穿插其间;脸色晦暗肮脏,颔下一撮脏兮兮的白胡子,一袭灰黑色的道袍破破烂烂,脚上趿拉着一双烂布鞋,有几根脚指头都漏在烂鞋外乘凉。张航不想与这种落魄样的老道纠缠,就招手叫伙伴们离去;万万没想到,这个老道竟然不让张航离去,他举起黑乎乎的左手,打了个道讯,口中说道:“无量天尊,小少爷富贵中人,钟鸣鼎食,可否施舍百两纹银与老道结缘?”
“什么?百两纹银?你这老道好生无礼!我们的小仙尊怜你人老体弱,怕承受不住大伙的拳头,这才好心不计较你瞎了狗眼撞到他,饶了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居然不感恩尽快离去,还想狮子大开口讹诈百两纹银,我看你是不知死活,打着灯笼上茅厕——找屎(死)啊!”李大力听闻老道开口就要百两纹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老道的烂道袍,口中不住詈骂,就要出手教训他一番,让老道再也不敢胡乱招惹他人。
与此同时,张星哲也怒骂老道是有眼无珠的老猫,讹人都讹到仙爷头上了,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也要动手揍他;孙小金气得乱骂,老乌龟、老王八的不绝于口,甚至飞起一脚就要踹到老道的身上,被张航也抬起一脚隔开了。张航喝住三人泼妇般的咒骂,劝老道赶紧走开,因为这时街角已经围堵了一大圈看稀奇热闹的闲人,搞得自命不凡的张航很是没脸。
谁知老道一点都不知劝,兀自张口闭口要百两纹银结善缘,张航无奈开口道:“虽说我家颇有些资产,但我一个少年郎哪里身上会携带百两纹银,再说就算有,也不一定就要捐赠与你。看在你老人家凄苦落魄的份上,这里一两碎银你就拿去吧!”说得诚恳亲切,并从身上掏出一粒一两的碎银递给老道。
让人眼珠子掉一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老道并不伸手接过好心的张航递来的碎银,而是涎着一张老脸说道:“也罢,那就拿小哥身上的玉佩相抵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扯下张航的盘龙玉佩。张航瞬时惊呆了,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李大力等人目眦欲裂,暴跳如雷,一起扑上捉老道,嘴里嚷着,“反了!反了!疯老道青天白日抢夺仙尊法宝!”
泼老道不慌不忙对着扑来的三人各吹一口气,李大力等人刹那举步维艰,好似脚底有千钧重,哪里还扑得过来。老道对着目瞪口呆的张航嘻嘻一笑,稽首念着道偈:“仙山有路,灵海无根。只道是:炼气锻神结金丹,登仙悟道列仙班;莫曾想:水底捞月镜中花,徒有一副好皮囊。蓬莱梦未醒,清眸泪不干;空手出宝山,自家痛断肠。难!难!难!”念完,拔腿就走。张航醒悟过来,对着围观的群众大嚷道:“疯老道抢走我的玉佩,大家都随我去捉拿他。拿回玉佩者重重有赏!”围观的群众早已把泼老道的一举一动瞧在眼底,心底早就愤愤不平,听张航喊这一嗓子,皆一轰而上去追赶老道。
“捉贼道!捉贼道!”顿时一街之人叫嚷着围追堵截疯老道,可惜从街角追到街中心,又从街中心追过街尾,眼看着就要赶上,可就是怎么也撵不着;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把整个小镇的人搅得都来追拿贼道。泼老道看着从四面八方围撵过来的居民,扭头就往张航的府邸跑去,跑着跑着就被众人堵在了张航家的大门口。老道看着拿扫帚、棍棒或锄头的居民,齐齐朝自己涌来,赫然大喊一声道:“呔!老道今日是走不脱了,不如就让这头石狮把老道吞了吧,免得被你们乱棒打死。”说着,一指身后的一头镇宅石狮,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七尺长大的石狮竟然变作一头三丈高大的雄狮,目**光,狮爪如钢刃獠牙森森,威风凛凛,它猛然张口那张硕大的巨口,幸好没有吼叫,只是一下就把老道吞进口中,咕嘟一声咽下狮腹,然后巨狮晃了晃满头的鬃毛,又变回原先的石头狮子了。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棍棒锄头掉一地,包括张航在内的众人皆呆若木鸡,魂不附体,眼珠子都要被唬掉了,半响后众人才如梦初醒,齐齐嚷道:“石狮成精啦!吞了疯老道了!快把石狮精拿去烧掉哇!”边嚷边纷纷撸起袖子去搬抬石狮,就在这时,在家中听管家对账的张老爷被众人吵嚷不过,走出了宅院,正看到大家对着石狮又搬又抬,就怒喝一声:“住手!你们这些刁民想要造反哪?!擅敢弄走我仙家张府的镇宅石狮。”众人听到张老爷喝骂,连忙放下石狮,有几个胆大的就上前如此这般地讲述了一遍,张老爷大怒,连说你们这些顽民真是胡说八道,大家看张大老爷不相信,就把张航推过去,让他同他爹解释。张航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对他的老爹说了一遍。
张老爷半信半疑地环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这些愚民都上了泼老道的当啦!他用障眼法迷惑你们,自己早就遁走了,哪是什么石狮子成精,还不统统给我滚回去!”大家看到人家张老爷是仙家的当家人,又是德高望重的乡绅,自然是比自己这些没有头脑的土鳖有见识,大家肯定是上了泼老道的当了,真的把张老爷家的石狮子拿去烧掉,肯定是要遭罪受罚的,所以纷纷皆作揖别去。就在围观的人走了一大半的时候,突然有三个人哭哭啼啼地过来了。
其中一人是李大力的爹——李员外,他怀抱一只叭儿狗,双目垂泪,大有痛不欲生之感;一人却是张星哲的老父——张缙绅,他一手搂着一只肥花猫,一手不停地揩去连绵不断的泪珠,号丧而来;还有一人就是孙小金的亲爹——孙掌柜,他捧着一只缩头曳尾的乌龟,眼眸中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项链一般,滚滚而落。张老爷和张航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三人哽咽难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时有知情人上前叙述了原由。原来李大力、张星哲和孙小金见众人皆去捉拿妖道,他们也不顾行动不便,任要举步去追,可没等三人走出几步,只见李大力突然趴地变成了叭儿狗,而张星哲同时变成一只大花猫,孙小金也变成这只千年王八万年龟了;恰巧他们三人的亲爹正好看见独苗被变成畜生的一幕,纷纷上前抱起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不能自己;经他人好说劝慰这才抱着变异的孩子,来到张府问询缘由及解救的办法,只是三人看见张航好好的,而自己的孩子却如此这般,所以嚎啕大哭,痛彻心扉。
张老爷怒问张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航只好把老道撞到自己,而李大力三人怒骂妖道的一幕如实告知。张航看着三个好友骂老道是什么自己则变作什么,心里暗暗自忖,幸好自己没有辱骂这个妖道,否则自己指不定也变作什么畜生了呢。张老爷清楚来龙去脉之后,连忙安慰三人,说道:“明日张航的仙舅就要降临鄙府,你们只要耐心等待一日,等仙舅来后施展仙法必定可以还诸位的儿郎。”说着,安排下人扶三位老爷进去歇息。三人在张家仆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泣泣涕涕,各抱捧着心肝宝贝进府去了。
这边刚刚稍微得一点清净,又有一波嚎啕哭泣的妇人过来,儿啊,肉啊,心肝疙瘩呀之类的叫唤嘶喊,原来是李大力等三人的嫡母听闻亲儿变作牲畜,顿时哭得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也赶到张府这里来了,张老爷不敢怠慢,同样慰问一番,吩咐丫头仆妇搀扶进去歇息去了。
张老爷等府门外彻底安静下来,一把薅过惹祸精张航,把他拎到书房中责罚;张老爷亲自扯过一根家法用的皮鞭,对着张航劈头盖脸地一顿毒打,把自家的这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孩儿,抽得哭喊连天;后院中的慈母哪里闻得自家腹中掉落的血肉被老爷这般折磨,在听到张航哭嚷的瞬间就不顾维持端庄得体的做派,像个乡下泼妇般冲进了书房,朝着自个儿的亲夫扑去,用自家的身子替无辜的孩儿受罚。张老爷哪里舍得鞭打张氏,便气虎虎的扔下皮鞭,坐在靠椅上唉声叹气了。
张航在慈母的翼护下逃过一劫,慌忙躲回了自己的卧室。秋菊和梅香看到少爷锦衣碎裂,遍体鳞伤,哭得好不伤心,慌慌张张地拿来药水给他涂抹,等帮张航收拾完毕,这才服侍他躺下歇息养伤。过了片刻,张航的慈母张氏亲自端来午餐给张航享用。张航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今日父亲不问青红皂白狠抽了自己一顿,心里委屈着呢,平日里自己仗势惹祸受到挨打,也就算啦,谁家的老子不是这样教训孩子的呀,可今天自己没有任何出格之处,反倒饱受了一场毒打,搁谁身上都不是滋味!不过要怪就怪那个招灾惹祸的妖道,抢走了自己的玉佩不说,还把三位好友变作畜生,明日自己一定拜托仙舅捉拿妖道,拿回他送给自己的盘龙玉佩,最好也把妖道变作什么倒霉玩意,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无法无天。
慈母看到孩子两眼发愣,知道他心里难过,就七哄八劝总算让他胡乱吃点东西下肚了。慈母起身,吩咐秋菊、梅香好生侍候少爷安歇就回去了。张航躺了一会儿,身子处处疼痛,脑子又胡思乱想,终于扛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