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族长生者大多以序号为名，骨十三非是长生，却也半步跨入其中。薛家勾结外族一事，便是由他一手促成。”老祖眉间有黑气郁结，那是人之将死的征兆，只是老人似乎并不在乎长生与否，亦是坦然看淡了生死。

“至于薛琦，你们这些小辈或许不知，可在千年前，他便接过了薛家主事的权柄，而千年之后，在薛家之主的位子上坐着的依旧是他。”

李仲兴许是看出了老祖时日无多，语气也稍缓和了些，问道：“薛家叛族，必是有所图谋，可又是何等利益，能让一众掌权人不惜背上千古骂名也要违背祖训呢？”

李清“呵呵”笑了两声，叹道：“在长生面前，祖训骂名又算得上什么？”

姬夏听得此言，心中大惊，忙插言道：“骨十三也不过是半步踏入长生罢了，又哪来的长生之法？”

李仲虽未明说，但观其豁然开朗的神情，却是有些信了。

“难怪，是我眼界窄了。”修禅人如是喃喃道。

他本想着，是骨族拿捏着薛家的把柄以此要挟，这才迫使得薛家人无奈投敌。可若骨族真有长生的法子，那么薛家怕是真的做好了与人族为敌的准备。

“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罢了，薛琦此人，早该在四百年前就寿终道消的，可他却平白添了些阳寿，活到了现在。你我俱是修行人，也明白只有在跨越大境界之时，渡过劫难，方能倍增阳寿。那薛琦本就是知命巅峰的人物，再往上，也只能是那个境界了。”李清神色怅然，也不知是在为周家老祖亡故而哀，还是在为薛琦跨入长生之境而愁。

姬夏阅过很多藏书，却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世上还有诸多延寿之法，以东海藏物之丰，未尝就寻不出几件可以延寿的灵物。况且，薛家有仙人底蕴。”

李清摇了摇首，断言道：“我遥遥观过薛琦此人，气势之浑厚，已然驾临知命之上。”

“若是涉及长生，此难恐是非我师兄弟几人可平。”修禅人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望着李清问道，“老祖谋划了这么久，可有法子应对眼下的处境？”

李清微微颔首，却是一指眼前的李仲，道了句：“此事关键，在于你。”

“我？”李仲面露疑惑，转而眉间又恢复了清明，似是相通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我本何人？”

李清叹息了一声，将一段尘封的历史娓娓道来。

原来，薛家的祖上确实出了个仙人，可这薛仙却是个罪仙，曾闯下过弥天祸患，血脉被其他的仙人合力上了诅咒，导致其后人不得入长生。

不过，薛仙也曾有过大功绩，于海族更是有大恩惠，后人也凭此在东海之上借了一隅之地，得以安定。

“我本阉人，不得有后。李家众人非我之后，而是我从薛家旁系偷来的一个孩童所诞下的血脉。”李清面色慈祥，道出了李仲的身世，“而你，有血脉返祖之相。”

李仲微微皱眉，与身旁的姬夏相视一眼，道：“可我那一日与薛家姐弟同舟之时，血脉并无亲近之意？”

姬夏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若师兄身怀薛家血脉，那岂不是长生无望了？

“你与他们不同。”李清双眸骤亮，却是言道，“你血脉上的长生枷锁已是被破去了。”

此言一出，接天之际有雷云黑雾轰隆作响，继而有大雨倾盆，雨水顺着屋顶的缝隙滴落在木板上，发出“嘀嗒”之音。

修禅人心神恍惚，眸中青灯火光摇曳不定。

“李仲懂了。”

他终于明白，师尊临别之际所言的的无量功德，是要他普度众生。

李仲怀中有万千佛门经卷，也早就做好了在此另开一寺庙，弘扬禅道的准备。

只是，在这普度众生之前，难道就非要身入地狱、杀生成道不可吗？

姬夏见修禅人有些颓唐，忙问道：“师兄可入长生，不是好事吗？”

姬夏不禁有些头大，他涉世未深，只懂得一二人间情暖，可要提到尔虞我诈之道，尽管在大渔村的时候跟着薛爷爷耳濡目染了三年，也及不上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小友身具慧心，该如何抉择想必也不用我来多言了。”

李清挥了挥袖，示意这是要赶客了。

就在姬夏牵着李仲的手踏过门槛之际，身后的老人悠悠叹息道。

“此等功德，以皇朝的脾性，断不会让小友独享，想来不日就会有中州来客前来夺食，你当早做决断。”

李仲掩上木门，躬身行礼拜别，道了声“老祖走好。”

姬夏也学着师兄的模样作揖道别。

这时，木魁却是径自从李仲肩上窜下，于老祖怀中恸哭。

李清微微愣神，却是摸了摸木魁的脑袋，怅然道了一句：“小魁，吾之亲人也。”

……

下山的路总是要比上山的好走，可李仲却是觉着今日下山，路途险阻，举步维艰。

雨水拍打在青山上，黄土泥泞。

木屋内，李家老祖仰面微笑着，自语道：“千年前，你醉罢，我独去庸城，却未能替你平难。千年后，我随你入一趟地狱，这一回你可不能学我，也一人独去了。”

“大皇子，且慢行些，小李子这就来了。”

青山之上，有红光乍起。

修禅人一个踉跄差些就倒在了地上，姬夏伸手拉住了师兄的衣袍，心中有诸多疑惑，却也没有多言。

直到肩上的木魁指着身后山头呜咽个不停的时候，少年转身看去，木屋已是坍塌，火光犹在。

雨水浇不灭火，可火势也就烧尽了一方木屋，再没有蔓延。

周家李家的两位老祖，连走的方式都是如此一致。

……

毗邻东海的大渔村，在李仲姬夏借舟渡海而去的半载之后，迎来了四位气宇不凡的青年修士。

不过，瞧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磅礴气息，想必年纪早已超越了表面的年轻。

他们借宿在此，已有一月，这一日，终是等来了远方的消息。

“玄道，听说你曾与薛家人有过交情，此行可别不分轻重。”

海边的大石块上，有一人身着蟒袍，头戴金冠，正对着身旁的好友规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