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云开日出。
海上有一叶轻舟,船头立着一青年一少年,手捧经卷,喃喃着佛语。
李仲牵着姬夏拜别双亲之后,终是踏上了去往薛家的路。
本来修禅人是想让姬夏待在李家,自己只身入险地的。不过少年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又怎么肯错过这等大事。
也好,此一去是无量功德,若是小师弟也能沾上一二,日后修佛也能少吃些苦。
……
待到临近薛家主家群岛的时候,修禅人将藏在袖间的双手取出,负在身后。
群岛由七座小岛组成,遥遥望去,七座岛屿以北斗阵列,每一座岛屿上都有石台高筑,其上刻有阵纹,且都有知命修士坐镇。
“薛家底蕴不凡,观其势,恐知天命者不下双手之数。”修禅人一袭素衣,神色如常,叮嘱道,“一会儿我以结亲之名拜访薛家,若是谈得不妥当,动起手来,你且顾好自己。”
姬夏轻轻“嗯”了声,没有多言。
十几数十位知命修士,哪怕是放在中州,也算的上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若是再出一位长生者,那么就算是姬家也要小心应对。
直到此时,姬夏才有些明白,为何薛家不惜背负叛族恶名也要与骨族交易,想必薛家的主事者也心怀抱负,不甘蜷缩在东海一隅吧。
只是,他们选择了错的方式,注定了薛家的衰亡。
想起李家老祖对于薛家之主薛琦的描述,少年不由脱口问了句:“师兄,岛上可有长生者?”
修禅人并未施展佛目,只是合掌念了句梵文,以一双修出了佛性的肉眼向群岛看去。
与周家不同的是,薛家岛屿的上空一片清明,并没有冤魂恶鬼化作黑雾作怪嚎叫,就像是这个最先叛族的势力从未残暴欺凌过百姓一样。
李仲微微蹙眉,连道了两声“怪哉”,言道:“有无长生者,须得见过面后才有定论。”
姬夏声若蚊音,又言道:“观其石台,隐隐成阵,指不定就是某种比肩长生的手段,若是能在夜间做些手脚……”
“莫要打草惊蛇了。”修禅人牵起少年的手,轻声道了两遍无碍,训言道,“尔虞我诈,终非正道。师弟可莫要走上歧途。”
“可……”姬夏面有忧色,只叹了口气,心境也稍稍乱了。
大多氏族祖地,代代铺阵,人力难闯。
至于正邪之分,姬夏却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当下世道维艰,孰正孰恶,难有公断,无愧本心就好。
此行不同与去周家或是李家,以薛家的底蕴,二人说不定真有身死之险。不过少年神情坚毅,并没有退却的心思。
师兄于我有授业之恩,此行伴修禅人入龙潭虎穴,只恨自己修为尚浅,还要常度师兄护着。
姬夏摸了摸怀中的木牌,面有愧色,轻喃了句“阿弥陀佛。”
……
木舟无帆,行进速度却并不慢。很快,岛上就有巡逻的弟子发现了李仲姬夏二人。
“道兄。”
修禅人始一踏上黄土,就有一人自石台上乘风而下,抱拳笑面相迎。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锦衣束发,行走之时脚不沾地,显然也是一个知命境界的人物。
李仲作揖还礼。
“不知道兄是哪儿的人?这方水域的知命修士薛铭都打过交道,可今日瞧见道兄却是面生的很。”
中年男子嘴上客气,却一步也不退让,隐隐将二人挡在阵法之外。显然,若来者不善的话,薛家岛上的杀伐阵法可不会留情。
李仲身无长物,没有观骨的清玄镜,在佛法造诣上也不如师尊,倒是认不出面前的薛铭是否也如两位老祖一般白骨刻骷髅,成了骨族的走犬。
“小辈李仲,家父李伯与岛上的薛成伯伯是故交,论起辈分来李仲还得称您一声叔伯才是。”
薛铭听了这话,稍稍放下了心中的警惕,薛成是薛家嫡脉,他也认得,就在这座岛上。不过薛成受天资所限,被困在洗尘境数百年而不得寸进,并不受老一辈人的待见。
据说薛成本是天纵之才,但在数百年前得了怪疾,境界不升反退,这才被人赶出了第二岛屿。
薛家七座岛屿,以数字为序,第一岛屿上只有家主一人,第二岛屿则是各位实权长老的府邸,而他薛铭所在的第七岛屿上,住着的多是些奴仆的后人。
薛铭百年前侥幸度过三灾六难,晋升知命境界,也绝了再进一步的心思,便去长老那求了个看门的活计。
可别小瞧了看管薛家门户,其中的油水可大了去了。此方水域以薛家为尊,往来访客信人若是求见某人,势必要先过了第七岛屿这一道关隘。
不过,今日来了个知命境的小辈,薛铭也看不穿其深浅,打着结个善缘的想法,倒也没有索取贿赂,反而热切地亲自将李仲姬夏二人领到了薛成的门前。
路上所见大多是简陋的竹屋木屋,往来行人也大多衣不蔽体、面有菜色,引得少年一顿好奇,薛家本不该如此窘迫才对。
薛铭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了一句“此间人都是奴仆之后。”
姬夏撇了撇嘴,似乎很不待见薛家的做法,却又想到在中州,姬家似乎也有门第之见,为奴为仆者就算侥幸入了知命,也要比姬姓的长老平白矮上一头。
姬夏骤然发觉,自己读了这么些佛经,似乎已然具有了一二佛性。
普度众生啊,佛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
“薛成,你老友的孩子来看望你来了。”
薛铭领着二人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府邸很大,门前立着两个石狮子,上头挂着一块牌匾,却没有刻字。
与那些奴仆后人的破屋子相比,薛成作为嫡脉子弟,即便不受上头待见,住处也要更好些。
没过多久,大门露出一道缝隙,从内里探出一个脑袋,神色忧愁。
姬夏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挥了挥手,从怀中取出了尘黄扛在肩上。
黄昏的日光斜照在人影上,温暖和煦。
薛礼张张嘴道不出话来,却又飞快地打开门,还未来得及向薛铭行礼,就拉过修禅人的手臂,略带讨好地叫了声:“姐夫,怎的来得这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