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修禅人口念南无,坐卧莲台,眸中有古佛焚香,袖中有青灯佛卷飞出,阵列其足下。
“道友既是听过佛修因果四字,就不该生出窃取功德之歹意。”
青灯长明,星辰高悬。
乍时,北斗倒转,大佛抬掌。
月倾云覆间,夏侯刀技还未临身,就自散于莲下。
周言焚文书而困囿莲台,此间却是有佛门业火燃起,顿时牢狱塌陷,家书沉入青潮。
“想来道兄身家不凡,竟是连金书皇榜都能随意烧焚。”
周言面色一沉,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舍弃登台,入水捞书。
皇榜乃是长生皇主赐下,他虽生于帝王家,却也只有这么一纸金书。
毕竟,当代周皇未临长生,而上一任周皇已是闭关近千载了。
修禅人闭眸浅笑,莲台之上,青灯微光凝成鹰隼法身,扶摇而上,生吞龙蟒。
“清静了。”
言毕,似是有秋风拂过阵台,北斗之下,灵气聚而成柱,其内有道道灵纹游刃其中。
长生劫,就此开始。
……
不远处的第三石台,薛兰跪坐其上,披挂着一袭大红嫁衣,背对着一众舟上客。
姬玄道止步于此,却是没有追随子冶等人而去。
他心中有愧,于眼前佳人亏欠甚多,一时无言。
泛舟于青潮之上的日子,在忧虑家族兴亡之余,姬玄道偶尔也有忆起年少游历东海时候的几幕场景,或喜或悲,多是不遂人意。
多年后,相逢之时,她立于高处讥讽自己的贪婪,他却不敢言明自己的苦衷。
谈之苦字,这生养于东海的人儿,又有何人不苦?
“怎的,不去了?”良久,薛兰轻启红唇,问道。
姬玄道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听得此言,终是如释重负。
“不去了,不去了。”他连连道了两声,表明心迹。
“既是不去了,那就在这立着吧。”
……
大风起,大潮生。
有光头僧人于北斗之下闭目合掌,坐卧青莲。四面灵气汹涌肆虐,聚而成柱。
柱内,姬夏和木魁盘坐在李仲两侧,闭口默念着佛经。
柱外,子冶等人面色阴沉,却也不敢再上前去阻扰。
长生一劫,是天灾,亦是人祸。身与大道合鸣之际,若道心不自净,则渡劫者死。手叩仙门之时,倘若摘得长生道果,又是会招来长生境界的贼人,欲夺果而延寿。
在中州,知命者欲攀长生,都会寻一秘地,或布阵遮掩天机,或请长者于一旁护道,鲜有人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叩响仙门。
不过,归墟仙山与百族有约,长生者不得入东海,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祸。
至于皇朝的子冶等人,终非长生,还差了些修为。
以东海之阔广,自是能容下千万里的磅礴灵气。古言,天下灵气中州独占其七,却是没有将东边也囊括在内。
再往东去,归墟有仙山,其上有仙人久居散道,料想这海域之物丰也不在中州之下。
“此地,倒是个渡劫的好去处。”
子冶收剑入鞘,往后退了数十丈,神色复杂地望着青灯僧侣。
今夜,北斗悬星幕,莲台坐大佛。
“来时,兄长曾告诫过我,西漠素来不缺添香诵经的能人,未必就比我等差了。而今看来,却还是小觑了佛门弟子。”
夏侯听得子冶之言,只冷哼了一声,也不作多言。
“既是佛门种下的因,自然也轮不到我等食果。”周言捧着一卷金书皇榜,青丝湿漉地自青潮内走出,又叹息着瞧了一眼第三石台上的姬玄道。
子冶微微仰首,一览莲台众人,言道:“周兄倒是豁达。”
“呵,豁达?”夏侯语气轻佻,背过身去,插言道,“那秃驴已是半步入了长生,不豁达又能如何?”
灵气柱面上,道道金纹似鱼虫鸟兽,齐念南无,佛音传诵千万里。
子冶微微眯眼,似是有些不甘心,厉声呢喃道:“我等都留了一二手长生者赐下的物什术法,若倾之手段,未必就不能断其长生路。”
夏侯止步,轻轻拨开衣衫,露出了悬在腰间的半柄刀具,似是有些意动。
以他们的年纪修为,在朝堂之上面见帝王都不必行跪拜之礼,藏有一二件护身的宝贝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若动用了长生手段,即便是侥幸得手,事后西漠的长生尊佛寻上门来,却是难堪。
“不可。”周言将夏侯的衣角放下,隐去了黝黑的残刃,规劝道,“断人长生本就是人族大忌,夏兄可是想成为万千儒生佛徒口诛笔伐的对象?”
“既得长生,声名狼藉又何妨?”子冶切齿言道,“扶摇九万里的鹏鸟,可会在意鸟雀之语?”
夏侯摩挲着腰间的古刀,喘着粗气,忽而大喝一声,举刀向一侧的海面劈砍去。
刀光似白浪,水涛接天,如瀑高悬。
“多事之秋,圣地有圣贤揽权,以观四方动向。此事是我等理亏在先,若擅自做出逾越之举,闹到了上头,便是入了长生也保不住性命。”夏侯吐出一口浊气,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然而,子冶却是不依不挠,言道:“多事之秋,就该谋长生而后动,若我等能够携手叩得仙门,圣贤又何足惧哉?难不成,凭借三大皇朝的底蕴也护不住我们吗?”
夏侯瞥了一眼这位大商皇主的胞弟,不曾隐去眉目间的轻蔑之意。
“护不住的。”
周言在一旁轻声叹道,似是有些无奈,也有些庆幸。
何为圣贤?
贤者,不为利己。
圣者,举世难敌。
“这一遭算是白忙活了,以吾之天资,若遇不上仙缘,只怕再回去闭关三百载也未必就能合道长生。”
夏侯怅然一笑,抬首之余,竟是瞧见第三石台上的姬玄道跪坐在地,为那女子画起了眼妆。
“玄道兄,不虚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