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姬夏默念经文，身处大河之上，有青莲自水中升起，有金蝉自莲中飞出，落入其掌。

姬夏只觉着一阵刺痛，往掌心瞧去，却是发现金蝉正啃食着自己的血肉，借着伤口向里钻去。

“昔有佛祖割肉喂鹰，今儿个我也受此苦难，倒真是与佛有缘。”少年闭眸，忍着苦痛，言道，“十世僧人西去取经，九世身死，最后一世虽是度化了那青黑面目的怪人，但这其中未尝没有那猴头的修为过于高深的缘故。上苍衍化此景，究竟是在讲述什么佛理呢？”

也不知那师徒四人取到真经了没有。

“我修禅三月，未解佛法，或许，今日种下的因，待到知天命的那一日，方能结果。”

姬夏再睁眼，周身已是有万千“卍”字符文闪烁，佛柱依旧在，只是三千生物已是再化道痕，没了踪迹。

“多久了？”他轻语问道。

木魁常度跃上肩头，举起两只老木虬枝般的手爪，示意已经过去了十日。

姬夏吐出一口浊气，轻抚着膝上的长弓，一时静默。

中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修士在叩仙门之前能够道鸣八日，那么就称其有圣贤之资。

入接风城阁老席位、领四方边疆将士，都需要圣贤之资。

姬夏的父亲姬玄卿，在叩响长生之门之后，就被圣地接风城遣去南部蛮荒，统兵三十万，用以防备似骨族遗脉这等不肯臣服的种族的入侵。

三十万将士听其令，敬的是接风城赐下的虎符，服的是姬子玄卿道鸣一十三日的风姿。

“师兄，真乃活佛也。”

人族入主中州三千年，长生者数十年方能出一人，道鸣八日之上的更是数百年才能遇上一位。

李仲距今修禅不过两百载，却是已至长生，比之姬夏的父亲还要早上百年。

“世人皆言姬子玄卿有黄帝之资，想来师兄也不会差。”

东海之祸患，亦是无量功德，李仲得以长生有窃取千载佛果的助力，也是佛门与薛家筹划定计的结果。由此一来，修禅人的长生根基就要比他人弱上一筹。

不过，道鸣十日，上苍已是为李仲指明了道途，日后补上根基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师弟可是有所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姬夏侧身看去，师兄李仲已是立身而起，青丝复又生长垂肩，一袭月白色衲衣宛若无纹袈裟。

“略有所得。”少年摊出左掌，掌心留有一道疤痕，他知道这是十日来自己所得的佛缘。

“那便好。”李仲浅笑，牵起姬夏的手，抬腿向莲台外走去，步步生莲，莲化石阶，阶通天门。

“你与常度修为尚浅，入不得天门，不过，只在门外待上半日倒也无妨。”

姬夏觉着掌心温热，道鸣之时，佛柱内有三千生物，皆是佛缘，只是不知师兄得到了几道。道鸣十日虽久，但与父亲的十三日相较还是差之远矣。

佛讲因果，功德圆满，便可长生。

可功德圆满，未必根基就能跟得上。

“师兄，若是你紧着修禅百年之后，再叩天门，怕是中州的姬子也不如你。”

李仲步履未停，微微摇首，言道：“事有轻重缓急，你也瞧见了，皇朝的贵客赶得这般紧，又哪能再许我百年修行。再者，你师兄的根基可不差。”

“皇朝的人固然不是易于之辈，不过师兄十日前未入长生，不也是将之阻在石台之下吗？”

“十日前？”李仲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眉目舒展，意味深长地言道，“切莫小觑了天下修士，行走于乱世，谁怀里还没几件保命的物什，若非我先登一步，取功德而唤仙门，那一夜东海流的血只怕还会触怒皇朝的老不死。”

“师兄所言甚是。”姬夏撇嘴言道，若是师兄倾力，指不定就会伤人根基，断人长生路，不过皇朝底蕴不俗，子冶等人联手之下，李仲也难讨好。师兄最惧疼痛，届时流血事小，吃痛喊疼丢了佛门的颜面可就事大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顺着莲花石阶攀上了天门。

蓝皮书中记载天门的言语不多，世间偶有登天门者，也都避世渡劫，不敢告之他人。

姬夏身临其中，方才感受到了何为天、何为长生。

与其说那是门，倒不如说它是一道墙。万千道痕游刃其上，似佛经，似禅师。

十日之前，道痕化佛柱，上苍衍道而化万物，与当下的天门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天门似墙，上接青云，下垂黄土，更为宏伟。

它掩于云雾间，有钟声、木鱼声、沙弥的诵经声自墙后传来，声声传教，佛言入其耳且净其心。

“我去了。”

李仲掌托香炉，身入墙中，似佛撞山丘。

这是须弥山破庙里的香炉，往来信徒焚香拜佛之余，就会将未燃尽的供佛的檀香立在炉内。

“借佛门二百载香火，渡我身入仙门得长生。”

天门塌陷，道痕似砖，坠落下去，却又像是被天匠拾起，浮至门前，化作古佛，轻诵经文。

“此乃真佛门也。”姬夏不禁感慨了一声，入得此门者，可享长生尊佛之位，受西漠千载香火，修禅若是修到了这个境界，也该知足了吧。

然而这句话被肩上的木魁听了去，却是跃上额前，连连以老木虬枝般的手爪敲打着姬夏的脑袋，似是在训导什么。

“常度师兄，我知错了。”

姬夏捂头喊道，他本就有慧心，片刻就悟到了一二佛理。

遁入空门之人，欲求无多，只为了普度众生之愿，又何谈知足二字。天门虽好，却非佛门，佛门有清规戒律，佛门有养性修心，而这道天门之后，只空有万卷佛书。

“修禅三月，未能脱去俗气，也算不得大过吧？”

姬夏近上前去，闭眸打坐，自天门后，灵气如潮汐般涌来，撞在其身，似力士撞钟，声声不绝。

少年闭口含血，默念华严经，静心修行。

洗尘境修习的古法，有悬瀑、沉江等，可从未听人提过在天门前以身受险。

或许，姬夏是此法修行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