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言，天下灵气，中州独占其七。

皇朝豢养龙脉，意图聚四方之灵气，福泽千秋。不过若是论仙灵之气，哪怕是夏商周的祖地也及不上天门的万一。

姬夏盘坐在天门前，受灵气冲撞之苦，道痕似砖，砖敲其身，将撞入少年体内的仙灵之气拍打出来。

这一进一出之间，有道意存留经脉，灵气固其筋骨，壮其脏腑。

“也不知这天门后是个什么景象，长生者讳如莫深，蓝皮书上也未有细言。”

姬夏轻哼一声，吐出了一道血箭，那是体内的糟粕受不住灵气洗练，因而被逼了出来。

“我入洗尘第三境不过半月，根基尚未稳固，却不想只在此地念了篇佛经，就隐隐触及到了下一个境界。”

洗尘境，前三境易修，后三境难登。

凡知天命者，大多都是百岁开外的修士，阅历不浅，心智不愚，这才能度过三灾六难。

“进境有些过于快了，若非我修的是禅道，最善修心养性，怕是会耽误日后的天命道途。”

中州七十二城，门阀氏族并立，代代有麒麟子，不过，即便是如此，最先迈入知命境界的也要等到三十岁之后。

修行最忌操之过急，洗尘乃修行第一境，中州门阀氏族的后辈子弟在此一境时大多辅以药浴，到了天命之前，就需要更久的打磨，方能渡劫功成。

“佛门有金身修习之法，比之皇朝的体术也不差，不过师兄不曾教我，大抵是不适合我的缘故。既是如此，归家之后当寻一门上乘的体术，娘亲贵为大夏长公主，该有不少私藏才是。”

至于父亲与一众姬家长老，姬夏心中怨气未平，倒是不想着去求他人了。

……

与姬夏木魁身在此门中所瞧见的不同，薛成等人盘膝坐在第七石台之上，遥遥观望，却只见到有青莲垂下，遮蔽天日。

风起，雨来。

雨水入掌温热，还未滴落青潮，就复又化作水汽蒸腾，云雾氤氲，缭绕山岛。

“吾辈后人，终是不负先人嘱托。”

薛成呢喃着起身，此地众人，唯有他修的是禅道，这些日子，聆听上苍佛音，静悟众生禅意，他对知天命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即便是立地渡劫而知天命，也比不上李仲安然过天门。

尽管东海外的修士不得入其内，不必理会长生人祸，可薛成总觉着此次长生劫过于安定了。

“若是那些个皇朝子弟将此地之事以术法手段上秉，算算长生老怪的脚力，也该到了。”忽而，薛成舒展眉头，笑言道，“不过，量他们也不敢妄为。”

……

第一石台之下，子冶等人望着道痕化莲，一阵唏嘘。

天日被遮掩，他们瞧不见李仲将姬夏、木魁领上仙门的一幕，否则定会有更多的感慨。

“长生者入仙门，可得道果。”周言负手而立，言道，“青王只有一个子嗣，想来子冶兄定是服下过此物的。”

子冶轻哼一声，却是言道：“家父道果的去处自是有更重要的安排，岂能允我享用？”

三人一时静默。

似皇朝门阀这等大势力，对于灵物的分配有着一套严格的规矩。而道果位列最为上等的那一批灵物，向来都是让与长生境的祖辈延寿之用的。

“若是以势欺人，那和尚会否交出一二颗道果？”

夏侯听了周言之论，哂笑言道：“初来之时，那秃驴尚未登天门，吾等便奈何不得，今日他已至长生，你不去想着如何为先前的冒失赔罪，反倒惦记上了人家的道果。周兄，可莫要做愚事。”

“非也。”子冶似是有些不甘心，这会儿听见了周言的轻语，还以为寻到了帮手，“道果可延长生者的阳寿，吾等之先祖，于三千年前入主中州一役伤残，盖棺长眠于祖地，余寿不足百载。而西漠之长生尊佛，年长者不过两千岁，余寿尚有数千载。”

“吾等之先祖更需要道果延寿，而以先祖之功绩，你我收下这区区道果，也是问心无愧。”

夏侯抚掌大笑，风雨飘零之际，有佛音自云雾传来。

有修禅人，自天门走出。

“子冶兄既是这般厚颜，那便去吧，若是能讨得道果，也不算白走这一遭。”

……

“取功德，叩天门，修长生，摘道果。”

青潮起落间，楠木轻舟上的老渔翁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似是早早预见了这一场雨。

“何人不想长生呢？”

老渔翁轻叹一声，立身而起，面上皱纹扭曲作一团，唯有一双老眼浑浊，隐隐有灵光闪烁。

“老先生，您这是要去何处？”

有年纪稍轻的舟上客，同老叟在海上漂泊了十余日，也聊过几句，算是有些浅薄的交情。

“长生劫，天灾人祸也。你还小，不懂何为劫。”

老渔翁嘴角还挂着生鱼的红血，咧嘴笑起来，一口大黄牙还缺了几个口。

“若是没有人祸，又谈何渡劫。”

自天门中走出一个青年，青丝垂肩，一袭月白色衲衣没有褶皱。

“阿弥陀佛。”

李仲合掌道了一句佛言，乍时，身后道痕所化之墙似泥像过河，在雨中逐渐消散。

“师弟，道阻且长，师兄能够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姬夏睁眼，颔首微笑，言道：“三月修禅，半日打坐，能抵百年功。师兄的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去了中州，我许师兄一座城，如何？”

李仲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将其牵起，笑骂道：“世人皆知，姬家九城，虎狼环伺，我看你许我城池是假，要我站在姬家一侧才是真。”

姬夏眨了眨眼，心知骗不过修禅人，言道：“这城给了师兄，总比让外人夺去了好。离我归家还有些时日，师兄可慢慢考量。”

李仲神色肃穆，沉声应了句“好。”

他与姬夏有缘，因而传之大乘佛法华严经，然而中州门阀氏族的纷乱，他却还未准备好参与其中。

不过，薛家的十万里海域，是海族念及祖上恩情，这才借与他们休养生息，终非长久安定的地方。

以东海之阔广，只怕长生之境的鱼怪，数目远在中州人族之上。幸而鱼怪灵智低下，且难离深水，这才给了其余百族纷争的机会。

来日，若是海族皇权更迭，随时都能收走薛家的栖息之地。而只凭他一人，怕是挡不下一众长生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