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岛屿。
方才,百鬼赶黑潮,墨雨画鬼符,一众舟上客也是纷纷弃船登岛,躲进了薛家北斗阵。
薛成划出一个角落用以招待这数百人,百家子弟皆对舟上客礼遇有加。
他们的祖上,同这些舟上客一样,自大渔村借舟出海,于青潮之上漂泊数十上百载。
无奈,仙山难寻,长生难入。
因而就有人弃舟上岛,落足薛家海域,自成一脉。
“道兄可是自中州而来?”
王老贼羽扇纶巾,似一中年文士,抱拳与一位知命境的舟上客攀谈了起来。
舟上客面目清秀,青年模样,略一还礼之后,言道:“惭愧,吾乃南方蛮荒人士。”
适才,王老贼取出青罗伞,在第一岛屿之上与一众知命修士护住百家小辈。而后,修禅人以佛法败鬼母,自损佛体,墨雨散去,百家修士得以安全。
王老贼携一众家族子弟,正准备向薛成道别,归家远去,恰好就遇上了登岛的舟上客。
王家老祖王长山在自焚老躯之时曾言,他是中州观今城人士,王老贼不识中州七十二城,却记下了王长山返祖归宗的遗言,故而上前一问。
“此地诸位道友,可有观今城人士?”
一众舟上客面面相觑,而后有一洗尘第五境的蓄须大汉走出,拱手言道:“前辈,我祖上就是在观今城打铁的匠人。”
“观今,观今。”王老贼低声喃喃着这两个字,问道:“可能与吾说说这观今城之事?”
一旁,青年舟上客笑道:“世人皆知,观今城乃是姬家下辖九城之一,距本家岐山最近。其城主宫胥,乃是知命之巅的修士,是姬家的一位外姓长老,也是姬子玄卿的幕僚之一。”
“姬子玄卿,入天门已有两百载。”
大汉闻言称是,补充道:“不过,近些年观今城可不太平,民间传言,姬家将亡,有些宵小之徒就乘机作乱,祸乱百姓,我家的铁匠铺就是被几个披着官衣的贼子砸了牌匾。”
“不过,宫胥大人也颇有手段,于府邸门前摆下金银灵石,悬赏作乱者的头颅,也不知近来境况如何。”
王老贼微微颔首,算是对祖地有了大致的认识。
“观今城可有姓王的氏族门庭?”
在王老贼身后,有一位小辈耐不住性子,多言了一句。
大汉挠首,面露迷惑,言道:“城内万千家人户,这姓王的没有一千户也有八百户,海了去了。不过若是指传承数代的氏族,倒是只有这么三两家。前辈只消到了城内,略一打听就能寻到。”
此时,又有人问起了望古城吴氏、接风城郑氏……
十余位老祖故去之时,遗言返祖归宗,后辈子孙寻根心切,又恰逢中州来客登岛,所以交谈不止。
那位知命境的青年修士见此,却是颇有些不习惯这吵闹,寻了一个角落,盘膝坐下。
“小子,你是哪儿的人?”
有一老渔翁身挂蓑衣,在一旁蹲下身子,伸指在泥地上画着圈。
“前辈。”青年起身拱手,很是恭敬。
李仲道鸣之时,青年曾和老渔翁一同漂泊于海上,聊过几句,结下了浅薄的交情。
“吾是大商皇城之人,你呢,小子,你来自何处?”老者咧嘴而笑,又一次问道。
……
第一石台之上,修禅人浅言了几句,又坐下诵经养身。
木魁常度躺在姬夏的肩上,闭目打盹。
这时,姬夏想起老祖宗丢给自己的那一本残破佛经,闲来无事,于是将之取出翻阅。
第一页的文字并不多,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著。
“吾,洛姬。”
看到开篇的三个字,姬夏心生涟漪,将经卷合上。
对于这个人名,他并不陌生。
岐山上的那些长者日日夜夜都不忘念叨先祖事迹,其一就是这一位洛姬。
九天截洛水,浮云弄妙人。
约莫是两千七百载之前,彼时,姬家初立,以岐山为本家祖地,洛姬先祖一袭蓝裙,长袖翩翩,自九天之上截下天河,姬家这才有了根。
她是一代姬女,以洛水为道,堪破长生。
她是姬家的支柱,也是人族的领袖.
她似九天玄女,无数男子为她倾倒,然而纵有千万追求者,她不曾婚嫁。
不过世人都觉得理应这样,如此妙人,又有怎样的男子配得上呢。
她叫洛姬,被后世尊称为洛神。
当初洛神曾拜访过大大小小的家族势力,小到三两佛像香火没落的一隅寺庙,大到凤鸣龙卧烟霞氤氲的海外仙山,都留有她的足迹。
这些势力大多心甘情愿的献上所藏经书文卷,供洛姬品赏观阅。
遇上有不甘心的,她也不曾为难,翩然而去。
只不过在众多追求者灭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族群之后,就鲜有这种不长眼的家伙了。
于是洛姬得以海纳百川,集百家之长,境界大乘。
也许是当初借阅时与各家作了什么约定,又或者是为强者自有的傲骨人格,洛姬不曾给后人留下太多墨宝,对于各家各族那些压箱底的经书文卷也是三缄其口。
两千年前,洛姬与一众友人破碎虚空而去。在离去前,她著下洛神诀,一分为二,等待有缘人。
或许,里面藏有集百家之长的见识,又或许,里面埋有封神的秘密。
洛神诀的上半部被留在姬家祖地,随同某位老祖埋棺岐山之下。
而下半部,却一直未有踪迹。
“洛神诀。”
小姬夏轻轻念叨着这半卷经文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老祖宗又诓了他一回,这黄皮残经非是什么佛门术法,而是洛姬的修行手札。
“不过,这一回诓我,就不计较了。”
老祖宗给的自然是留在姬家的那上半部洛神诀,且只是残篇。姬夏将之翻开,细细阅之,短短数千字,却看了半日有余。
而肩上的木魁也不知在何时醒来了,探出脑袋盯着残经,口中念念有词,头上戒疤禅光闪烁,似是有所感悟。
姬夏也没有避着师兄,老祖宗既然随手将之丢给自己,自然是不怕被人偷瞧了去。
更何况,常度师兄大抵是不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