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姬乃是姬家圣贤,不过,却也是个享有争议的人物。
两千年前,她携一众友人破虚而去,其中,就有三位姬姓长生者随之同去。
然而,往后千载,姬家再无一人入天门。
一位长生者可庇佑一族三五千载,可岐山那时却无当代长生者坐镇,故而骨族借道蛮荒麒麟一族,整军北上,偷渡洛水,欲逐鹿中州。
那一役,姬家家主战死,姬夏祖父姬北固那一代的人十亡五六,姬子姬北英强入天门,阻下白帝座下第三将,鏖战五日,力竭而亡。
那一役,岐山之下三棺开合,老祖倾其寿血,护佑后生,终是等来了接风城阁老的援令。
骨族败退。
姬家阻敌有功,底蕴却十去其五六,故而接风城下令,千载之内,人族百家不得犯其疆土。
中州有七十二城,夏商周姬四家占其五十一,百家积怨久矣。
三大皇朝下辖各有十余城,却是长生者代出,百家不敢夺其城。不过,姬家式微,呈没落之态,故而九城虎狼环伺。
“娘亲曾言,父亲尊洛神,却不敬洛神,大抵就是缘于两千年前洛姬先祖带走了姬家的三位当代长生者。”
先祖之功过,姬夏年纪尚小,不好去做评论。
“老祖宗言行颇具深意,将此残篇赠与我,也不知意在何处。”
姬夏静心翻阅经文,肩上的木魁跃至膝上,指着残经奶声奶气地言道:“文章不错。”
“师兄可是能瞧出其中门道?”
残经不过寥寥数千字,却晦涩难懂,姬夏未修道法,难解其意。
木魁挠首,嘿嘿一笑,言道:“让李仲瞧瞧。”
姬夏轻哼一声,似是在讥嘲,言道:“我原以为以常度师兄的慧根,能瞧出些什么呢!”
木魁飞上少年的肩头,鬼手握拳,敲击着姬夏的脑袋,似是在敲打木鱼。
姬夏连连喊疼,回首瞧了一眼正在入定禅修的李仲。
昔日,师兄赠我大乘佛法华严经,今日,我还师兄半篇洛神诀。
此乃佛门因果循环。
……
第七岛屿。
雨势渐微。
老渔翁倚靠在大石块上,闭眸假寐。
身侧,青年修士正襟而坐,言道:“我本是蛮荒人士,猎熊为生,有一日,村里来了一位算命的先生,他说英雄者,该去披甲杀敌,而非缩在山下耕田养蚕。”
“我之父亲,本是山武卒的百夫长,三百年前伤了臂膀,这才回到部落,结亲生子。我与他谈了一宿,第二日怀里揣着封推荐信,就去从军杀敌了。”
山武卒,乃是姬子玄卿麾下的精锐,只万余人。
老渔翁微微颔首,也不问话。
“蛮荒之地,飞禽走兽斗争不止,不过却少有招惹人族甲士。从军三十载,我射杀的禽鸟还没有以往在家中一年猎杀的黑熊多。”
“南面之帅者,乃是姬子玄卿。我听人说,姬家树敌过多,故而军中多是细作。百家之人欲要乱之军心,好将大帅换下,几番勾心斗角之后,我没忍住,就拔刀砍了三五人,夺门而逃,流窜至此。”
青年修士面色淡然,不炫耀,也不悔过。
“你在诓老朽。”
老渔翁睁眼,打了个哈欠,似是自良梦中醒转。
“蛮荒边疆设有数十道关隘,共计三十万甲士,任你天大的本事也越不过来。老朽猜测,你该是被捉住了,不过那姬玄卿徇私,这才将你放了。”
青年修士闻言颤了一下身子,慌乱之下掐诀布下一道结界,低语道:“老先生,您猜错了。”
老渔翁起身,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言道:“老朽自然是猜错了,同为帐中军士,你一人又如何砍得过三五人。”
青年修士神情错愕,不敢多言,惶恐之余,起身离去。
身后,老渔翁又慢悠悠言道:“此地有一少年,唤作姬夏,乃是姬玄卿之子。”
“老朽恰好与这少年有些交情,想要送他一份礼,不过,吾需要你帮忙。”
青年修士闻言止步。
老先生说的没错,山武卒多是洗尘第八境第九境的修为,技法也在同一品阶,他那时还未知天命,只凭一人之力,确实难以砍死三五人。
不过,那一夜,帐中还有七八位同心的弟兄,见他拔刀,也不作犹豫,提刀拔剑,一拥而上。
后来,巡夜的将士听到动静,闯入帐中,他与弟兄们束手就缚,被押入地牢。
在牢狱里,副帅虞归晚见了他们一面,而后挥袖将自己等人送出十余里。
“即日起,你等皆已死。”
十余里外有快马地图,弟兄们按图寻路,策马北上,竟是没有遇上一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虞副帅的安排,也是姬子的授意。
数十年后,他已知天命,闲来无事,就游历至大渔村,借舟出海,若是能侥幸上了仙山,求得长生法,改日也能再入姬帅账下,披甲持刀。
却不想,在此地遇上了姬帅之子。
老人曾诓过他,说是大商皇城之人,却贬商周二皇。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希望老人所言不虚。
离军数十载,刀卷人乏,可今日闻得公子之讯,他野心再起。
“怎么帮?”
……
“姐姐,去瞧一瞧?”
第七岛屿的某个角落,薛礼薛沐二人望着东面,思绪万千。
“父亲正忙,他也没得闲,我们就莫要添乱了。”
李仲负伤一事,知情者甚少。洗尘小辈们只能瞧见漫天的佛光鬼雾,却不知佛鬼之道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不过,而今雨水清澈,百鬼皆退,想来应是佛道占了上风。
“小礼,姐姐的妆花了没?”
薛沐立在黄土之上,大袍裹青衣,雨湿青丝。
“姐姐妆花了照样好看,不打紧。”薛礼有些心不在焉地言道。
“半月前,姐姐要你买的胭脂,现在何处?”
薛礼挠首,嘿嘿一笑。
薛沐见此,故作怒态,拧着弟弟的耳朵,拖着他往自家府邸走去。
薛礼吃痛喊疼,薛沐不肯轻饶。
姐弟同心,她清楚薛礼心中所想,无非就是忧虑李仲入得天门之后,瞧不上尚在洗尘境的自己。
她又何尝不是有这般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