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四灵山。

虞归黎立足在虚空之上，负手俯瞰一众飞禽。

“起。”

大皇子轻喝一声，道衍山河，青峰矗立，黄川奔流。

“陌上枚，陌上楠，念尔等飞禽与四灵尚存有情分，且在一旁静观，今日之事，吾就不同你二人计较了，如何？”

四位黑袍人中，有一人嗤笑言道：“就依大皇子所言。”

他们携百万飞禽，兴师动众，本就不是为了大动干戈，只为了陪白冷白次做一出戏罢了。

麒麟麾下走兽百族，长生者不可数，比之如今稍稍没落的骨族也不会差。若白冷等人来此是为了夷平四灵山，寻取“凤”之传承，区区四位长生者可不够看。

陌上枚本想着作势与四灵山的长生者过上几式，将这出戏做足了，可既然虞归黎这般要求了，他也乐得清闲。

因走兽飞禽之争，这百年来蛮荒埋骨不可计数，不过，鹏鸟、麒麟二族却还没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毕竟死的都是些灵智低下的洗尘禽兽。

双方的长生者都不曾出手过，甚至就连鹏鸟、麒麟二族的族人也只是匆匆在前线露了一两面。

而白冷、白次闻言，也没有出言训斥鹏鸟一族的两位长生者。

他们领命拜山，自然是想做出些事来，若能除去一二位麒麟一族的长生者最好，次之重创一二人，日后复命之时也有吹嘘的资本。

不过，白帝之令只有拜山二字，陌上枚无意出手，也不算违了帝令。

今时不同往日，骨族式微，南北两脉任何一脉的长生者都不如走兽、飞禽多。而鹏鸟一族自古就与骨族交好，即便在是人族入主中州之后，也没有弃之离去。

此等情谊，白冷、白次皆记在心里。

“也好。”白冷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褪下黑袍，露出一具白玉骨躯，颅骨内有幽火胜雪。

身侧，白次笑言道：“虞归黎，吾兄这副玉骨，比之玉麒麟之骨如何？不如，你携麒麟一族归附吾族，吾去求白帝赐你锻骨之术，日后麒麟一族人人璞玉，又何苦为接风城的那位做牵车拉辇的差事？”

大皇子似是没有听见白冷之言，抬掌压下，道了声“落。”

乍时，山河崩碎，青峰荒芜，黄川枯竭。

风起，红叶飘零。

虞归黎捏起一片红叶，将之放在唇间，轻轻吹奏。

一曲断肠，一曲离殇，一曲相思，一曲亡国恨。

白冷轻哼一声，道出了此等异象的名号。

“国破山河在。”

传言，千载之前，接风城圣人提剑拜山，只出了一剑，就削去了麒麟老皇主千年修行。四灵山之地也被剑势波及，山断水绝。

那一日，虞归黎悲怆之余，悟得异象“国破山河在”。

虞归晚立足悬瀑之上，瞧见此景，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不由微微握拳。

……

边陲之地。

白帝借白骨黑鬼为姬玄卿上了一课，赠了三千骨族修体的粗法。

“受教了。”姬玄卿看的很是认真，骨族在体术一道的造诣很高，即便只是瞧了些粗法，也获益良多。

他准备把人族、骨族炼体之法稍作整合改进，将之传给麾下的三十万甲士修习。

自然，本家九城的子弟也可修行此道。

不过，依白起的性子，大方给了粗法，想必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自己的性命了。

“既是受过教了，那便安心赴死吧。”

白帝以肉掌轻轻摩挲着骨爪，他的骨躯泛着浅浅金色，隐隐有帝王之势，令万鬼跪伏。

姬玄卿微微眯起眼，正色言道：“家中长者常告诫吾，君子报仇，不争朝夕。可今日，吾等不及了，偏要解这千载之恨。”

“你该多听听老人之言。”

白帝略带讥嘲言道，而后自千丈峰顶跃起，举爪压下。

在异象一览众山小之中，姬玄卿忽而心神恍惚，白起一袭雪袍，裹挟着帝王之势逼近其身，竟是让姬子大人怯了胆魄。

姬玄卿知道，这是自己修为尚浅的缘故。

他道鸣一十三日，尽观千载道途，可在短短两百年内，并不能将千载道途走尽。

而白帝道鸣一十二日半，观上苍衍道，明未来之道途，瞧了没有七百载也有八百载。

可他入天门已有千载，这七八百载的道途想必早就走尽了，路之尽头，再辟新径，难度要大一些，不过以白帝的才智，将之推到千载道途也非难事。

恨不能早生百载！

好在剑者心中无畏，姬子大人终是在骨爪临身之前做好了应对之姿。

他将身子立得很直，双手负于身后，似是一柄出鞘之剑，锋芒毕露。

“没了四剑，吾还能以身化剑。”

骨爪悬在了姬玄卿顶上三丈处，寸寸坠下。

姬子大人平视前方，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忧虑生死之险。

乍时，石阶断裂，姬子大人身躯似剑，坠落骨峰，头上悬着一只金色骨爪，穷追不舍。

而后，他落到方才立足的骨峰之上，背倚古树。

身侧是万鬼扑食，骨兵持戈。

随着石阶断裂，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四剑也撤去了阵势，齐齐向下飞来。

“吾有一剑，可解千载之恨。”姬玄卿沉声喝道。

白骨黑鬼将这方天地遮掩，阻下四剑，血雨淅沥之时，白起握爪成拳，向下捶去。

“孤不给，你又哪来的剑。”

这一拳，裂地破山，可断长生者的生路。

却不想，姬玄卿闭眸一笑，自古树内抽出一柄剑鞘，将之掷向了白起身后的白骨黑鬼。

而后，他踏足而上，以肩膀承下了白起一拳。

与世俗剑者不同，姬玄卿曾将体术修行推至洗尘第十二境，受下这一拳勉强还死不了。

白起暗道不妙，不过身为骨族之主，他向来自负，不肯向后撤去。

就在这时，姬玄卿咳出大口红血，却笑得猖獗。

在他身上，有道痕似剑，破衣而出，道剑轻易地穿过了白帝之躯，而后在白帝身后归鞘。

一剑，十剑，百剑……

剑光成幕，切开了白帝的一览众山小，白骨退散，黑鬼化作烟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四剑齐至，自其背后掠过，刺穿了他的胸口。

“吾有千百剑，任你阻下四柄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