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边陲之地。

白起雪袍染血，衣衫褴褛，背后插着四柄长剑，利刃破胸而出。

姬玄卿退至黄土之上，背倚古树，青丝凌乱，咳血不止。

“千年之前，吾之先祖伤了你一剑，伤的就是此处吧。”姬子大人肩骨断裂，左臂露出森森白骨，一袭紫袍似红衣。

四剑齐吟，自白起背后拔出，归鞘之后，剑鞘有灵，落至姬子大人的膝上。

顿时，白起身子一颤，以骨爪捂住胸口，跌落黄土。

姬玄卿瞧见这一幕，边咳血边笑道：“这一剑，吾等了五百载。家中长者日夜告诫，君子拾剑，人剑都要正直，可吾却觉着他们迂腐，剑技无是非，只要能杀人，就该去练。”

“世人修剑，向来捡一，剑折而人亡，可吾偏不，吾习剑至今五百载，捡了千百剑，每折一柄，就将之剑魂纳入体内，今日看来，吾的法也不差。”

白起披散着青丝，颤巍巍立起身，嗤笑道：“取巧罢了。”

姬子大人也没有反驳，反倒是坦然认下，言道：“你说的不错，今日是吾取巧了，你归去之后好生休养，待到下一次，吾之剑贯穿的，就会是你的头颅了。”

“下一次？”白起自怀中摸出折扇，将之打开，纸画有百孔，扇中山河也不复盛况，山断水竭。

“因你之过，世道之乱将提前二十载。”

远处，白卢身挂黑袍，匆匆行至，一手扶住白起，一手化骨爪，作势就要上前去取姬玄卿的性命。

“罢了。”白起扯住了白卢的衣袖，低声喝道，“扶孤走。”

“兄长！”

白卢恶狠狠瞧了一眼灯枯油尽的姬子大人，甩袖泄愤，而后背起白起，往北而去。

而姬玄卿却是闭眸睡去，似乎身外纷扰与他无关，也不忧虑生死之险。

长生者之血入土，被古树悄然夺去，而后，有一道道草木灵气自姬子大人的身后度入，护他不死。

半晌，有一冠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背着一口竹篓，走到了古树面前。

“玄卿兄，好久不见。”

……

四灵山。

虞归黎道衍山河，捏叶吹曲，青峰黄川似牢狱，将白冷困在其间。

山河之上有走兽百族，行走在断峰枯川间，仰首齐诵祭文，哀悼亡国。

此乃异象，国破山河在。

白冷足踏青峰，笑道：“若非是白帝有言在先，吾还真想夷平四灵山，到了那时，也不知大皇子是否还有奏曲的雅兴。”

虞归黎停止吹曲，红叶自指间滑落，化作漫天落叶中平凡的一片。

“骨族，没落了。”他淡然言道。

换作三千年前，骨族长生者之数近半百，别说是要夷平麒麟一族的祖地，即便是对上四灵，也尚可一战。

可如今，蛮荒一脉的骨族，恐怕连走兽百族都不如，若非是藏身在荒野林间，居无定所，接风城的圣人早就提剑南去，将之夷族了。

白冷闻言，颅中幽火明灭了数次，而后提足，踏空而上。

三千年前，骨主出城赴死，骨族圣贤尽皆殉葬而亡。

殉葬，殉葬，说得好听。

可世人皆知，那些圣贤是死在了百族的屠刀之下，四灵、人族、走兽、飞禽皆是持刀之人。

三千年过去了。只有旧皇伽罗到了称贤入圣之境，白帝被誉为伽罗圣贤之后的第一骨，也还差了半步有余。

四灵，是骨族之敌。

这缘起于三千年前的仇怨，也将由他来讨第一笔罪债！

身侧，万千走兽齐鸣祭文，犬狼虎象之音四起。

“聒噪。”

白冷行走在断峰枯川间，所过之处，走兽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剥皮去肉，只余下一具骨架。

虞归黎也自虚空落下，足踏山河之时，万千走兽骨架尽皆化作道光，如烟消散。

这些走兽本就是道衍之物，倒是不必心疼。

黄叶似雨，山河有烟。

叶雨似刀，刀刀断人肠。

白冷自负于骨躯如玉，以白骨抵下了叶之锋利，在叶雨中悠然漫步，视若无睹。

“虞归黎，吾入天门，要比你早上三百载。你为后生，却目无尊长，吾今日就替你父教导一二。”

“你的话，太多了。”大皇子面色冷漠。

二人相距不足十丈，这时，有一片红叶落到了白冷臂上。

而白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向后撤了半步，不过，红叶似刀，已入骨三分，即便是差了半步，也还是将白骨切开了半寸有余。

就在此时，虞归黎足踏黄土，近到白冷身前，双手拽住了那条被红叶切开的右臂骨，似一个粗莽之人般，将之前后甩动，反复摔打在地上。

恍惚间，白冷只觉得自己吃了一脸的黄土，再醒转过来的时候，身侧已经多了两位背生双翼的黑袍人。

而后，他一摸右臂，却什么也碰不到。

“啊！”

似是后知后觉般，白冷感受到了断骨之痛，忍不住嘶吼出声。

“白冷兄，有些吵了。”

陌上枚眉宇间有些许轻蔑之色，鹏鸟一族，自幼就要经历折翅坠崖之痛，三五岁的雏鸟会哇哇哭喊，到了三五百岁的年纪也就习惯了这种苦痛。

而身侧这位骨族长生者的表现，只比雏鸟稍强了些，也难怪陌上枚瞧不起。

山河依旧在，黄叶似雨降。

白冷强忍疼痛，向前看去，只见白次正举起骨爪，向虞归黎扑杀而去。

“莫要寻死。”

大皇子手握臂骨，将之横在胸前，大有将之作为护身之器的意思。

白次见此，止步不敢妄动，叫嚣道：“虞归黎，快将吾兄之骨归还，否则今日吾便夷平这四灵山！”

大皇子浅笑举骨，一袭金袍立在断峰枯川之上，言道：“你若要战，吾携走兽百族陪你一战又何妨？只是，白次，你可知骨族长生者的颅骨价值几何？”

“三枚！”大皇子肃然言道，“只需奉上三枚骨族长生者的颅骨，接风城的那位就会允诺给予吾等走兽百族千载安宁！”

“你要庆幸，今日只来了你与白冷，若再多上一人，吾振臂一呼，百族十余位长生者就会足踏山川而来，将你等尽数留下，送去接风城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