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薛家。
第一岛屿之上,一众舟上客来到石台底下,长衫书生等知命修士拾阶而上,留百余洗尘客在一旁静候。
姬夏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想念岐山旧人,而今他十一岁有半,已经过了去宗府挑选宗卫的年纪,也不知日后归去本家,五伯姬玄君能否允他讨要几人。
不过,以五伯死板的性子,大抵是不能的。
好在,此行之后,他也有了自己的班底,或许这些人忠诚不足、各怀鬼胎,可有师兄、父亲等人的名号压着,一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公子。”
长衫书生等人行至少年身后,微微躬身。
“何事?”姬夏背对众人,淡然问道。
“吾等想问问公子日后的打算,总不能一直留在岛上唠叨。”
姬夏持竿不语,思索良久。
他本是想着,修行有成之后,再去仙山,求得长生法,若能一步登天最好,也算是为家族分忧了。
不过,这几日他观衍道,见天门,长了些见识,也懂得了修行并不能一蹴而就,或许仙山之上真有一步登天入仙门的术法,却并不适合他。
父亲当年,三年一境,循序渐进,修得洗尘一十二境圆满,这才开始悟道法、知天命。
他根基浅薄,三月四境,于是老祖宗令他持竿垂钓,打磨基础。
若要去仙山,也得是知命之后,否则悟道不够,即便是得了术法,也不会用。
“待小子钓上鱼儿,就领各位叔叔西去中州,如何?”
老渔翁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道:“一年半载,老朽还等得起。既然老朽都不急,尔等又何故心切?不如一道留下,垂钓修行。”
十位舟上客面面相觑,其中方姓憨汉大大咧咧地叫道:“老先生,你只不过比吾等痴长了几岁,怎的倚老卖老,要吾等做你的学生呢?”
老渔翁抚须一笑,伸出枯指在石板上画了一个圈。
乍时,云聚雷响,轰隆声似钟鼓,十道紫龙自云端飞下,各自寻上了一位舟上客。
有人掐诀施法,有人提剑拔刀。
也有似憨汉这等狂妄之徒,脱衣挺胸,坦荡受雷。
“老先生,这架势瞧着倒是唬人。”
姬夏见了这一幕,也不阻止,十三人中,只有老祖宗与山武卒郑束、汉子宋戾三人诚心以待,其余十人皆是对他有所图谋。
这图谋,有大有小,有私有公。
姬夏明白,这些人嘴上不言,可心底大多是对他稚子身份有些抵触。
日后他去了中州,若底下之人不听使唤,非要闹出笑话不可。
让老祖宗教训一二也好。
紫电似龙蟒,张牙舞爪,舟上客以刀剑相迎,刃敲鳞甲,叮当之声四起。
不过,凡俗刀剑并不能破龙身,反倒是被撞出了一个个缺口,龙蟒甩尾,拍在人的胸口,将之拍落在地,咳血不止。
而后,紫龙入体,灼其筋骨,痛不能忍。
十人中,有两人承住了老渔翁一式道法。
憨汉一拍石板,跃起三五丈,竟是骑上龙躯,握拳锤甲,雷电震得他双臂发麻,可憨汉似乎未有察觉一般,拳脚不歇。
而长衫书生借了灵巧二字,施以身法,或腾空七八丈,或入海百来尺,竟是让紫龙不得近其身。
“有趣。”老渔翁咧嘴笑了笑,一口大黄牙闪闪发光,比之鱼怪的獠牙还要瘆人。
他轻抚双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浊气浮至云端,化作一双金乌。
传言,金乌有三足,栖息于扶桑古树,可化曜日,东出西落。
金乌已绝于世间,也不知老渔翁是从何处得来了这等古法,吐气化金乌,可称仙术。
八位知命舟上客被紫电灼了筋骨,不敢怠慢,退至石台边沿,打坐休养,也不敢出言问罪。
何来有罪,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金乌提三足,双翼携火焰,扑翅而下。
憨汉顿时怂了半截,大喊一声:“老先生,吾错了,快快收回术法!”
他本就是在逞能,拳打龙蟒,瞧上去固然威风,可其中苦难也只有他自己懂,不能为外人道也。
“此术法,老朽也只是学了个粗浅,收不回哟。”
老渔翁嘴上说着不肯收回术法,却还是将头上的青箬笠取下,将之丢出。
青箬笠似一顶伞具,金乌三足踏在伞骨之上,似是遇水消融,被青箬笠吸去了三足火焰。
金乌有灵,也是狠绝之物,挥翅断去了三足,自箬笠一侧飞下,扑入憨汉的体内。
憨汉受此烈火焚躯,苦痛难忍,好在骑在龙蟒之上,受雷电麻痹,算是削去了一层疼痛。
他口吐火焰,三千青丝尽化作灰烬,须眉皆无,面目青黑。
良久,憨汉只觉一阵虚脱,就要沉沉睡去,不成想,座下龙蟒将他摔下三五丈高的虚空,而后自其两股之间钻入了体内。
“真是,好惨一男的。”宋戾持着铁棒,一阵心怵。
郑束摸了摸两股之间,额前尽是虚汗。
此时,十位知命舟上客,就只剩下了长衫书生一人。
或许是腻烦了躲闪,长衫书生也坦然迎上了金乌龙蟒,禽兽入其体,却不能燃其须发。
不过,姬夏却是瞧见,青衫贴其身,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身姿。
想来,老祖宗的二式道法,并不好受,这中年书生也是出了一身的汗。
书生轻哼一声,微微躬身,言道:“谢过老先生了。”
老渔翁背对众人,高举青竹。
顿时。有鱼龙衔铁,跃上石台。
鱼龙长有百余丈,口中有铁棒十根,重约百钧。
“你等各挑一根,随公子一道,垂钓修行。”
长衫书生面色略白,上前挑了一根铁棒,笑言道:“龙蟒也好,金乌也罢,都是淬体强身之术,老先生用心良苦,吾等受教了。”
而余下九人,面上虽有不服,却也没有恶意。
老人之修为,功参造化,龙蟒入体,并没有毁人根基,反倒似是真火炼金,去杂留精。
“道友之根基,在老朽生平所见之人中,可入前十,就不必握棒了。”老渔翁难得的夸赞了一句,又咧嘴笑道,“那位憨汉道友,既然你爱逞能,不如就持双棒,如何?”
方姓憨汉一脸委屈,还未有回答,就听到老人又言道。
“不过,在这之前,还请道友添一件衣袍,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裸露两股,太过不雅。”
众人闻言皆笑,姬夏也是捂嘴乐个不停。
此役之后,这些人也该收收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