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袭月白色衲衣来到了府邸之前,抬眼望着那一块牌匾,今时已然刻上了“平步青云”四字。
“甚好。”
李仲面色如常,不请自入。
他已入得天门,若是有心,薛成也觉察不到他的行迹。
本来,婚姻大事,于情于理他都该先去寻薛成商讨才是,不过,修禅人生有慧根,自是将海域里的人心看的分明。
那位曾与他论道佛门的薛伯父,登位月余,已然失了本心。
他一路行来,第七岛屿之上,奴仆之后皆被赶去了南边一处角落。
奴仆的屋舍漏雨,风过而倾倒,已有人被砸到,伤残卧床。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几座岛屿上都有薛家子弟施法修葺一座座华美府邸,那是众多长老的住所,在先前遭逢劫难之时,难免受了些灾。
李仲步履不停,来到了后院,白石桥上,不见佳人。
竹林清风,碧湖日光。
此地空无一人,修禅人却是心中一紧。
他归家半月,闭门不出,与双亲在陋室内谈论了很多,自西漠诵经到东海除恶,自不问红尘到父母之言。
“下月初二,便是良辰吉日。”
那一日,李仲瞧见双亲额前白发、眼角皱纹,又想起那位不过数面之缘的薛沐姑娘,竟是不自觉地应允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伊人跪立在木桌前,桌上是红烛浊酒,桌下是凤冠霞帔,他与姑娘隔着一帘大红盖头,面若桃花。
他又想起第二次见面之时,伊人扶着白石桥,笑问他“说好的车马为驾”在何处,他摸着鼻子呢喃道“来路匆忙,还未来得及准备。”
待到第三次见面之时,他立于第一高台之上,以因果渡己,道鸣一十二日,提足入天门。
伊人立在第五石台之上,青丝湿漉成束,静心祈祷。
“公子。”
彼时,白石桥上,有佳人倚栏,青衣拖地,面有喜色。
“薛沐姑娘。”
李仲微微颔首,上前几步,一时无言。
良久之后,薛沐问道:“公子是来寻父亲的?”
李仲轻唔一声,言道:“不,我是来寻姑娘的。”
薛沐微微垂首,轻启薄唇,言道:“正好,我想出门散散心。”
这一月来,她伴娘亲诵经念佛,颇有感悟。
久不见父亲来后院,娘亲日日吃斋,跪坐在佛前,让人生怜,也让人生怨。
适才,弟弟薛礼前来拜见娘亲,这才让她偷闲,本想着凭栏望竹海,忘却烦心事,却是恰好遇上了修禅人。
李仲闻言,瞧着佳人面上未消的愁容,似是明悟了什么,只一拂袖,就有三尺莲台浮现在薛沐身前。
“吾初来东海,尚不知方圆有何美景,姑娘可有念想之地?”
薛沐提足踏上了莲台,似是心有所感,轻咦了一声。
乍时,有百十“卍”字符文自青莲爬上了青衣,伊人似菩萨,青衣似袈裟。
“公子?”
薛沐展开双臂,三千青丝垂至腰间,耳边传来古佛呢喃之音,面前似是有野兽鱼怪匍匐在地,宛若须弥山上供佛的女修禅人。
李仲略一犹豫,终是上前一步,登上莲台,而后面若春风,牵起了身畔之人的玉手。
肌肤相触之时,二人皆是身子一颤。
“吾是修禅人,还俗归家之后,心中依旧有佛。”
薛沐听闻此言,眸光黯然,微微垂首。
然而,李仲却是紧紧抓住伊人之手,继续说道:“下山之时,吾之师尊曾言,只要心中有佛,诸多戒律清规皆可破。”
他微微抬掌,只见莲台升空十数丈,向西而去。
那一日,沐浴星辰,得享先祖遗泽之后,薛沐堪堪迈入了洗尘第五境,近些日子在佛前静悟,略有所得,可差之知天命远矣。
而不知天命,腾不得云,驾不得雾。
她惊呼一声,闭上双眸,一手被李仲紧握,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揪住了修禅人的衣角。
“还俗三载,吾沾酒食肉,却无愧本心。今日,吾来寻姑娘,乃是为了当日之言。”
薛沐轻轻依偎着修禅人,感受着风云撩裙的惊与喜,问道:“当日,你有何言?”
李仲侧身望着闭眸的佳人,一字一字地认真言道:“此事毕,李仲当以车马为驾,与姑娘结发白头。”
“若小女子不依,公子当如何,难不成就这么一直悬在天上,不放人下去?”
“不敢。”
“既是不敢,那就是曾在心中想过了?”薛沐双眼睁开一道缝,却又不敢俯身向下望去,只依稀瞧见四面皆是云雾烟霞,甚是奇妙。
“不会。”
李仲摸了摸鼻子,轻道了一声“落”,莲台就自云端落到了海边。
他以为乘青莲而游于天际,佳人不喜。
然而,薛沐却是轻哼一声,似是在责怪某人不解风情。
“公子说的车马为驾,这次可筹备周全了?”
李仲在修禅一事上颇有慧根,可涉及男女之事,就颇为愚笨了。
他轻嗯一声,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薛沐就瞧见自青潮之上浮出一只数十丈长的大龟,背生蟒纹,面目狰狞。
“大人。”大龟口吐人言。
李仲微微颔首,一手牵伊人走下莲台,一手指着玄武苍木言道:“海上不见牛马,只得寻一只老龟为驾。龟乃祥瑞,倒也正合良辰,姑娘以为如何?”
薛沐抬眼望去,只见到一只龟首俯下,面上皆是青苔红斑。
此物,甚是丑陋。
而第七岛屿之上,除却薛姓弟子之外,另有百余人在青潮之上修行,瞧见这一幕,都不自觉地向后撤去。
“郑兄,蛮荒可有这么大只的禽兽?”第一岛屿之上,宋吏回到了高台,立在姬夏身后,向着身侧另一位知天命者问道。
“四灵山的麒麟,可身化百丈,象熊之流,臻至长生者,也足有数十丈之高。不过,传闻南禺的鹏鸟,翼展足有千丈,可扶摇青天九万里,吾倒是不知真假。”
郑束身为山武卒,曾于南境边陲之地守卫疆土。
“千丈之鸟,若是捉来炖汤,得用多大的锅呀。”宋吏摸了摸脑袋,轻声嘀咕了一句。
姬夏望着远方那一双妙人,心生感慨,而听了大汉之言,却又忍俊不禁。
“改日,吾去蛮荒猎下一只鹏鸟,让你试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