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振甫的喝骂声中,又一队攻击步兵整队完毕之后,跃出阵线,向着战场奔去。
长风拂林,枯枝乱摆,殘月将坠,东方初白。战场上遥遥传来的厮杀声,却衬托得战线后方的阵地上显得格外的寂静、沉闷。
高振甫站在在一座小山丘上,眺望着前方的战场,不停地咒骂着。在这座小山丘脚下的空地,就是步兵们出击前的集结地。
高振甫猛然惊觉,上一拨步兵出发之后,空地上就一直没有新部队来接替。他大怒,伸手指着空地,扭头向负责军官喝问道:“怎么回事?你误了军机,老子砍了你!”
这军官苦笑一声,道:“大哥,能派出去的部队都派出去了,我现在手里一兵一卒也没有了。”
高振甫不语,又抬头向战场上望去。
山口处是双方争夺的焦点,每一方的将士们都是反复冲杀,拚死争夺。西山军的步兵部队也出动了,接替了骑兵的任务。箭矢横飞,刀枪闪耀。山口处的道路狭窄,阵亡士兵们的尸体一层层地堆积起来,又被推开,再一层层地堆积起来,又被推开,混战不休。
因为高军的士兵们不停地涌向山口,但在对方的拚命抵抗之下无法突破,于是,就以山口为中心,格斗战场顺着山势向东西两面不断地漫延开去。群山里,也不断地有西山步兵涌出应战,每一处山坡、每一条小径、甚至是每一棵树木、每一丛枯萎的灌木,都是双方拚命争夺的目标。
高振甫不知道敌人还有多少兵力,不过,自己的兵力已经接近枯竭了。虽然现在高军的表现还十分骁勇,然而,高振甫宿将知兵,他明白,如果增援中断了,也许,下一刻,高军的士气就会突然崩溃。
西山骑兵驰骤如飞,好像是一只只秃鹫,伺机攻击高军的侧翼,威胁极大。
高振甫再环顾周围的防御阵地,这里战斗也由步兵接替了骑兵,对阵地发起了直接攻击,压力很大,很难再抽调出来兵力了。
此时唯一还没有投入战斗的,就是高振甫的亲兵队了。
念想至此,高振甫心中感到一阵剧痛,仿佛要砍下自己的一条臂膀一般。他咬了咬牙,对自己身后的亲兵队长说:“三弟!好兄弟,你也上吧,生死在此一举!”
那亲兵队长是一条黑脸大汉,眼露凶光,身材魁梧。他向高振甫躬身行礼,随即驱马跑下山丘,立马站在山丘下的空地上,高声叱咤,不一会儿的功夫,数百名兵士集结完毕。
陈队长跳下马来,站在队列前面,拨出佩剑,喊了一声;“进攻!”便带着队伍冲上了战场。
高振甫又观望战局许久,他的脸色越来越平静了,也不再乱喊乱骂了。忽然,他转过脸来,逐一仔细观看自己身后的随从人员。
众人们心下惶恐,脸上竭力佯装出肃穆从容的模样。
高振甫跳下马来,走到一名士兵的面前,僵硬的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好兄弟,你姓什么?”
“小人……小人……张三。”这士兵不知是福是祸,结结巴巴地说道。
高振甫握住这人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说道,“好兄弟,你随我来,有一句体已话儿对你讲。”
说罢,不由分说,挟持着这名士兵便向前走去。
山丘半腰上,有十余株枯树,勉强算是一小片树林,高振甫携着这小兵,向这片枯树林走去。走出八、九步,又回头说:“你们三个也随我来。”
这三个人是高振甫的贴身男仆,不分昼夜,轮流值勒,伺候高大王的饮食起居。三人闻令,急忙追上来。
一行五人,走进枯树林,高振甫对张三说道:“你把衣服脱下来。”
张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为什么?”
“你把衣服脱下来。”高振甫板着脸又说了一遍。
“这般天气,又是在荒郊野外,高大王你想干什么?”小兵张三又害怕又生气,忍不住顶撞了一句。
高振甫拍了拍腰下佩剑,道:“你若不从命,一刀杀了你,却也省事。”
张三恐惧极了,不敢再违抗,脱衣解裤,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赤条条地站在了高大王的前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三名男仆排成一线,目瞪口呆地看着张三。
张三的脸红了。
“哎,你们三个别傻站着,快快过来,给老子卸下这身铠甲。”
这三人都是机灵鬼儿,否则也干不了这个差事,登时领悟,高大王是要假扮成普通士兵,逃离战场。立即奔跑过来,七手八手地帮助高大王脱下衣甲。
高大王张开双臂,就好像是让裁缝给自己缝制新衣,他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张三。
三名男仆围在高振甫的身旁忙碌着,解开皮带扣,松开束甲绦。“叮当”有声,护臂甲衣、护腿甲衣纷纷抛在地上。
高振甫对张三说:“好兄弟,内衣裤是不必脱下来的,咳,咳,你现在这个样子真不好看,还请穿上亵衣,彼此方便!”
张三急忙穿上内衣内裤,仍然冻得发抖。
高振甫安慰他,“不要紧,再过一会儿你就不冷了。”
张三误会了这话,急忙跪倒在地,大声哀求道:“小人无罪,求高大王开恩不杀。”
高振甫觉得这人真是蠢笨,“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
一名男仆已经把护心胸甲卸下,抛在地上,钢铁撞击岩石,铿锵有声。
忽然,高大王觉得后背上剧烈的刺痛,一柄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后心。高大王大吼一声,鲜血狂吐,向前栽倒在地。
临死之前,高振甫大概能感觉得出来是谁下的黑手,电火光中,他想道:“是他们三人串谋吗?或者不是?是临时起意吗?还是早就被敌人收卖了?”
不过,这个答案,高振甫永远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