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面闲谈，周子通一面仍然仔细观察着四外的敌情。

四外的胡骑越来越多了，敌人也看出这个车阵的厉害，分做四大团伙，只在四角的小方阵旁边盘旋进退，不敢越过小方阵。时不时地，又有一小群一小群的骑兵突然冲向小方阵，一阵乱箭。

周子通获报，每处小方阵里，都出现了一些伤亡状况。周子通判断，敌人可能又要发起一场进攻了。只是不知要进攻何处。于是，周子通的注意力就越来越注意阵外的敌情了。王勇也与他一样，左右张望，竭力想要辨认出一些征兆，敌人倒底会首先进攻哪一处小方阵呢？

正在这时，后阵里一片喧哗声响起，有人高叫道：“右后方向，重骑兵进攻了！”

周子通诸人急忙转头向那边望去。果然，那边，一排排铁甲骑兵平端着长矛，向着小方阵冲来。小方阵里人影幢幢，战士们匆匆奔走。呐喊声，嘈杂声，响成一片。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又是阵内汉兵们放箭，旷野上的胡人骑兵们冒着箭矢，骤马狂奔。

三个中队的铁甲骑兵，分做三个梯队，损失了大约有一半的兵力，冲入了小方阵，双方开始格斗。

敌人本阵方向，喧哗嘈杂之声再起，又是百余名铁甲骑兵催马奔来。

周子通面沉似铁，静默观战。

这时，车阵的箭矢齐射比刚才减弱了许多，第二波骑兵大概减员了有三分之一的模样，冲抵到小方阵前，随即，骑兵们沿着小方阵分散开来，展开攻击。就好像是海浪冲撞上岩石，分散开来，激湍倒转，又把岩石合抱起来，最终把岩石完全淹没了。

小方阵里，一名传令兵匆跑来，向周子通请示说道：“刘副将的部下伤亡近半，请求周都督遣军增援。

周子通微微一笑，应道：“请刘副将再坚持一会儿，我立即就遗援兵。“

传令兵一揖，又匆匆跑开了。

周子通大声传令：“龙阵，虎阵、豹阵，退入本阵。”

周都督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三处没有交战的小方阵缓缓向中央方阵退回。好像是一只大乌龟，三只没有被野猪咬住的利爪慢慢缩回乌龟壳里。

周围窥伺的胡人骑兵们吆喝着冲马上前，方阵里射箭狙击，驱散了胡骑。

传令兵第二次跑来，报道：“周都督，刘副将手下已经无兵可用，刘副将自己都身负数处金创了，请都督速发救兵，再迟一迟，刘副将的熊字阵恐怕就要被攻破了。”

周都督沉着脸说：“请刘副将再坚持一会儿。”

传令兵不肯退却，迟疑半晌，叫道：“请都督速发救兵。”

周子通不理他了，继续发令，命令的内容是，把撤进来的三个方阵分拆开来，在中央方阵的不同位置上重新安排。

王勇听着一条条的命令被飞快地传达下去，被迅速的执行。总的来说，周子通的用意好像是这样的：

敌人在攻破刘副将的熊字方阵之后，其后续兵力就会以此为突破口，循此方向扩展进攻。而周子通的应对呢？就是以牺牲熊字方阵为代价，把撤回来的所有兵力在预想的敌人的进攻路线上重叠设防，车辆密集排列，不留任何空隙。这样的话，等到布阵完成之后，封闭了所有通道，在这个方向上的本阵的战列线，就好像是一堵石墙，坚密厚集，敌人很难突破。不过，这样一来，不但本阵很难支援刘副将，甚至刘副将的残部都很难撤退下来。

那名传令兵第三次跑了过来，沿途看见后方兄弟们的布置，他心里大概也猜出了几分，面露惊恐之色，跑到周子通面前，还来不及答话，周子通温言向他说道：“这位兄弟，你辛苦了，去阵后歇息一下吧。刘副将那里，我自有安排。”

“周都督，周都督……”

不及他讲话出口，周子通用厉声说道：“来人，把他扶下去，不许他高声喧哗，扰乱军心。”

几名亲兵冲上来，架起这名传令兵，把他拖走了。

羯鼓号角之声又起，诸将们不必观看，都知道，第三队敌人骑兵又发起冲锋了。周围的几名军官悄悄给王勇使眼色，王勇明白他们的意思，知道他们畏惧周都督的严厉，希望自己出面缓颊。

于是，王勇说道：“周都督，为何不命令刘副将撤下来？”

周子通瞪了瞪眼睛，斥责道：“王勇，你也是算是百战老兵了，怎么讲这混帐话？两军已经纠缠在一起了，怎么撤得下来？”

王勇又道：“周都督，既然把主力都集结在这个方向了，那三个角落的兵力空虚，万一敌人从那里攻过来，怎么办？”

“王勇，你看看，薛老丈一上来就动用这么多重骑兵攻打熊字阵……哎哟，这一波队伍又是重骑兵呢……这个方向肯定是主攻方向，真正的攻击当然在这里。”

王勇无言可对，又看见汉兵换阵即将完成，已经把熊字阵的退路都堵死了，这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周子通又说道：

“咱们出兵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薛老丈竟然还有重骑兵呀。而且，还有这么多。老王你看，重骑兵冲到车阵之前，短兵格斗，咱们的车阵步兵就落了下风了。弓箭无所施用，敌人的后续兵马就可以通行无阻地冲过来了，敌众我寡，这样的战斗对我不利。你以为我愿意叫刘副将去送死吗？壮士断腕，不得已耳！”

诸将听了，默默无言，心里知道，周都督所言不虚。

前方的战线上，薛军士兵不断挤压着熊字阵，汉兵已经失去了一半的阵地，看起来支持不了多久了。第三队薛军重骑兵冲上来以后，便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匆匆调整了一下队形，便向大方阵冲来。

大方阵早已部署完毕，严阵以待。望见敌人冲来，军官们当即下令，所有的弓箭手端平弓弩，一齐发射，威力极大，对面的重骑兵们虽然有铁甲护身，仍然是被打了个人仰马翻，仿佛是顶着逆风的纸风筝，一步儿都前进不得。后续骑兵见势不好，不敢再冲，纷纷躲到了熊字阵厮杀战团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