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史林军爷说得投机,闲聊忘倦,不知不沉,一个下午的时光就消磨了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听见营区中央大帐篷里又筛起了四、五声铜锣,宏亮悠远,声震八方。
史林军爷笑道:“开晚饭了,贤弟,一起去呵。”
王勇嘀咕着说道:“中午吃得很饱我,一点儿都不饿吗。”
“那也去走走不妨。”史林军爷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王勇也站了起来,两人相伴着走出帐篷。王勇特意向郑文颍的帐篷那边瞥了一眼,毪帘上的绳结依然扃锁如故。
大食堂里,已经十分热闹了,食物与烈酒的香气弥漫四溢,胡人的语笑声喧哗扰攘。王勇中午吃得很饱,现在还不饿,史林军爷想是整个下午都在饮酒解闷,坐在桌前也没有什么食欲,旁边左右邻桌的宾客们按照各自本族的习俗,时时向史林军爷敬酒,谈笑甚欢。众胡人们也都大概能够看出王勇是个汉人,虽然不至于侧目而视,但比较起来,对他就显得冷淡一些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一只小型乐队在帐篷中间演奏胡风歌曲,胡人们更加高兴了,纷纷站起身来,载歌载舞,应和助兴。有好几次,邻桌宾客们的酒水都泼洒到王勇与史林军爷的身上,史林军爷毫不介意,还提起自己桌前的酒袋,也向邻桌泼洒过去,同时讲些吉祥话什么的。邻桌的胡人们都十分快活,对史林军爷也更加亲热了。
帐篷里实在聒噪得不堪,王勇对面与史林讲话,彼此都不容易听得清。史林军爷看出王勇不乐,使凑到他的耳边,说道:“贤弟,我已经吃饱啦,你呢?”
“啊,”王勇如蒙大赦,连忙说道:“我也吃饱啦。”
史林军爷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那就走吧。”
两人走出大食堂,外面的世界倒还清静许多,这么一忽儿的功夫,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营区里几处路口上,点着火把照明。
回来以后,王勇又陪着史林讲了一会儿闲话,便告辞出来了。再向郑文颍的住处看了看,仍然是没有什么动静,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王勇想着:“文颍若是回来了,自会来寻我商量,我不必如此自扰。”
想到这里,王勇使回到自己的下榻处,无事可做,也不点起烛灯,便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王勇忽然惊醒,侧耳静听,什么声音也没有。这里不比汉营,每夜并无打更之人,也不知道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王勇翻身下床,走出帐外,遥空一弯残月,渐渐行过中天,想来已是后半夜了。王勇的心里,终究还是惦记着郑文颍的,想来这时,她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应该睡得正熟。
一边这样想着,王勇一边向郑文颍这边走来。
三、四处火把,明灭不定。最近的一处火把下,一名哨兵抱着长戟,站在一面帐篷的背风处。然而,他的嘴里,却在轻轻地打着鼾呢。
王勇走到郑文颍的帐前,却很惊讶地发现,毡帘上的绳结仍然从外面紧系着。
“怎么?文颍现在还没回来吗?”王勇暗想道。
但是,随即,王勇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个绳结虽然还是打着两个蝴蝶结,但是,王勇记得,白天时看着的这个蝴蝶结的两翼是左右对称,一样大小的。而现在的这个蝴蝶结,却是一翼稍大,一翼稍小。很可能,文颍已经回来过,但现在却不在帐中,怎么回事呢?王勇百思不得其解。
伫立于寒夜之中,风露霑润,周遭静寂。王勇又抬头向旁边的史林的帐篷看了一眼,噢!毡的缝隙里,似乎隐隐透出灯光。王勇又定定地看了许久,确定无疑!史林大哥还没有睡吗?我要不要过去看一看?想了想,王勇摇了摇头,觉得这样偷窥不好。于是,便走回了自己的帐篷,继续睡觉。无论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回来以后,朦朦胧胧地又睡了一个多时辰,晨曦渐上,曙色初分。营地深处隐隐传来胡笳号角之声。这里是使者们居住的营区,并没有卒长伍长们前来督促起床。不过,王勇也是过惯了军营生活的人,每天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就醒了。起床,穿好衣服,掀开毡帘,外面凛冽清凉的晨风吹了起来,王勇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觉得十分畅快。
帐外已经有许多仆役们奔走往来,开始了一天的活计,望见王勇已经起床,便给他送来了漱洗的清水、毛巾、青盐诸物,王勇打水,漱口洗脸。正在这时,一名军士走了进来,向着王勇一揖,笑道:“王先生,早安!”
王勇识得此人,正是前日把自己从中军大帐引来的那名卫兵,王勇也急忙还礼,应道:“这位大哥,清晨来访,可是老狼主那边传唤么?”
“正是,”这军士说道,“老狼主的回信已经写好,一忽儿,老狼主升帐议事,王先生前去帐下听命,领了书信,便可回去了。”
“啊,在下晓得了,多谢大哥。”
那军士又叮嘱了一句,“老狼主军令如山,第三通鼓响之前,一定要赶到大帐恭候,千万莫要迟误。”
王勇点头称是,那军士便掉头而去了。
王勇漱洗已毕,赶去大食堂吃早点。刚刚走进大食堂的门口,便听得史林军爷笑呵呵地向自己打招呼的声音:
“王贤弟,过来一起吃饭。嗳,这边,在这边呢!”
王勇寻声,抬头望去,顿时满心欢喜。
一袭青灰色的长衫,掩不住窈窕曼妙的身姿,郑文颍端坐在史林军爷的旁边,一张俏脸,笑意盈盈,欢欢喜喜地看着王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