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颍忽然想起一事，立即问道：

“勇哥，昨天我对你讲到梁头领的时候，你忽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正在想什么呢？与梁头领有关吗？你说你整理好思路之后再与我详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王勇道：“啊，对的。文颍，我想，梁头领自己也是汉人里的一个英雄好汉，虽然与鲜于氏签定了雇佣军的契约，却毕竟不是君臣主仆的身份。我想，如果争取梁头领摆脱鲜于氏，凭着他的千余名弟兄，以及这汉人营里的数万百姓们，在这绵薄山下立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等到各位狼主们退兵之后，熬过了刀兵之祸，这汉人营里的百姓们就可以返回家乡了。”

“勇哥，为什么梁头领要叛变鲜于氏呢？他们一直合作得不是很愉快吗？反正，据我所知，他们各取所需，合作得很愉快呀。”

于是，王勇就把自己最近以来的许多相关思考都对郑文颍絮絮叨叨地讲述了一遍，他的所思所想，枝节很多，以前各处都有所交待，这里就不赘言了，其中最主要的观点就是：汉人们置身险地，而鲜于氏的保护又是不可靠的。那么，汉人就唯有凭借自己的力量自救了。

郑文颍开始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听一听的，后来，随着王勇讲叙的深入，郑文颍越来越专注了，很显然，她也是一边听着，一边开始思考了起来。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王勇，然后又注视着面前的道路。忽然，郑文颍勒住了缰绳，坐骑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王勇也急忙勒住玉骢马，惊讶地问道：“文颍，你怎么啦？”

郑文颍抬起头来，双目注视着王勇的眼睛，停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说道：

“勇哥，你没有想到吗？其实，现在的汉人营已经安全了，不会出现被胡人屠杀的可能了。当然，也许一年半载之后的形势可能突然改变，那是谁也料不准的。可是，仅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不会发生你所最担心的事情。”

“为什么？”王勇惊讶地问道。

“首先一点，”郑文颍笑吟吟地说道，“正如勇哥你所说的，鲜于少公子并没有仁爱之心，然而，仅仅是出于最自私的考虑，他也会努力确保汉人们的生命安全的，对不对？”

“可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甫遭大难，鲜于族人们就抛弃了汉人营，自顾躲进了绵薄山，不顾汉人百姓们的死活。”

“对！”郑文颍点了点头，“鲜于少公子抛弃了汉人们，那么，谁又会来伤害这些汉人们呢？”

“例如说，绵薄山周围的土著胡人们啊！”

“好吧！”郑文颍反问道，“据我所知，周围的土著胡人们都被鲜于氏兵马打散了，大多数的头人们都被豪杰少爷控制着呢，唉，虽然那边也是一锅乱粥，麻烦得不得了，但是，土著头人们现在可顾不过来伤害咱们汉人！”

“那么，将来呢？将来土著头人们恢复了元气之后，他们岂肯再容忍咱们占据着绵薄山呢？”

郑文颍一笑，应道：“所谓‘战国鲸吞，弱肉强食’，薛氏与鲜于氏既然已经打进了绵薄山，岂肯空手退出？我在豪杰大少爷营里的时候，冷眼旁观这些土著头人们呀，也都是庸庸碌碌之辈，将来也许会被鲜于氏吞并，也许会被薛老丈吞并，恢复元气什么的嘛，那是不太可能的了。”

王勇心想：“可是，上官图真呢？”不过，这个与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无关，倒也不必节外生枝。于是，王勇又道，“无论如何，乱局厮杀之中，终究会形成一个最强大的胡人部落，还是会威胁到汉人营呀！”

“勇哥，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位鲜于少公子并没有仁爱百姓之心，之所以没有杀了这些汉人们，反而不辞劳苦带来草原深处，教他们安居乐业，不过是存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心理而已。杀了这些汉人们，草原上还是一片荒土，鲜于少公子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到这里，郑文颍冷笑一声，又道：“如果是鲜于少公子胜了，占了这绵薄山，那么，最好是汉人营没有背叛他，反而更安全一些。”

甫闻此言，王勇不觉暗吸一口凉气，稍一思索，立即又问道：

“可是，如果是薛老丈胜了呢？”

“咦，勇哥，你不是已经听朱大刚讲过薛营的内情了吗？薛老丈采纳了孙掌柜的计策，想要在绵薄山下建立一个贸易据点，流通货物，大发其财。那么，如果他胜了，当然更喜欢管辖一个繁荣兴旺的汉人营，搞一场大屠杀，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一刹那间，仿佛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压在他心头上那么久的一块大石头，原来只是一个幻想出来的鬼影而已，仿佛一场梦魇醒来，心中欢喜无限。

可是，一转念间，王勇又觉得这场胜利来得太容易了，没有使出半分力气，一个天大的难题就真的解决了吗？王勇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了。这么轻易得来的胜利，肯定是不真实的，即使真的得到了，也会很容易地再失去的。

王勇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自己心中的复杂情感，怔怔地看着郑文颍，看了半天，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这个，未免也太完美了吧？我不相信这是真的。”